苏沁脑中精光一闪,圆润的小脸掠过一丝阴霾,“你的意思是,逸王只是个幌子?真正莅临将军府的人……”
“是陛下本人。”
两人齐齐沉默。
秋老虎依然猖獗,中午的日头照得两人额头滚下汗珠。苏沁用丝帕擦拭,忽的想起那天晚上,父皇突然传她到寝宫,幽深的宫殿中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太监宫女,明黄色的床帐静静垂下,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她赶紧抓住那只手,掀开一条缝……
“父皇最近有些累,很多事要麻烦孩儿了。”
她现有的权力,是父皇一手交到她手上的。如果父皇身体恢复,她二话不说双手奉上,何必故弄玄虚演这么一出?
苏放想的却是昨天清晨,他向逸王请安时,逸王二话不说让他跪下,问他是否有不臣之心!
为臣为民,这是大忌。苏放矢口否认。
逸王冷喝,“撒谎。”紧接着动用家法,拿起藤条鞭笞他两鞭。逸王没下死手,他回屋后用了点药,便无大碍。只是逸王的态度,让他很是费解。他现在已经是世子,他什么都不用做,过两年父王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替他申请王位,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逸王。
他有不臣之心,除非他想做皇帝!
苏放忽的出了一身冷汗。
皇位坐久的人都多疑,难道逸王察觉到皇帝想废掉逸王这个异姓王位,所以才用鞭笞警醒他?
两人想了很多,匆匆分别。
逸王身边的确有一个身份贵重之人,但不是皇帝。
此时,楚唯和逸王在书房见面,打量着他身侧只要胸口的小男孩,暗暗点头,“这位是?”
逸王看向左右。
楚唯说:“此处很安全,逸王无须担心。”
逸王说:“我带来的人是王府中的小郡主。小郡主被飞鸿先生收为高徒,历时两载有余,学有所成,一月后平定南方,小郡主学木兰行女扮男装之事,上阵杀敌。不想中敌奸计,战死沙场……”
“将军凯旋归来时,身边应有一人,是小郡主在外偶然识得的朋友。小郡主身亡之时冒死相救,无意间被小郡主发现乃是陛下流落民间的血脉。”
逸王言辞惊世骇俗,楚唯笑笑,“你便是借着情丫头表哥身份的那个孩子?”
逸王轻笑,“原来将军早已知晓。”
楚唯轻轻摇头,“圣心难测,吾辈只是做好应尽职责。”
两人一言一语,苏宜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
逸王浩浩荡荡地来访,悄无声息地离去。
除此外,这一天还发生很多事。
比如苏沁回宫后,跪在龙窗前声泪齐下,“楚将军功高震主,在朝中对儿臣多次出言不逊,儿臣欲将楚将军置于死地,并非为报私仇,而是顾全皇族颜面,父皇明鉴。”
皇帝的声音从床帐中传出,“你做的事,我都知道。只是时候早了些。”
苏沁这才把一颗不安跳动的心稳稳放下,“父皇天纵英才,儿臣不敢期满。”随后说:“父皇身体康健,不妨和儿臣一同用膳。”
皇帝沉重的咳嗽接连响起。
帐子后的太监端着药碗,嫌弃床帐服侍皇帝喝药,苏沁盯着垂到脚踏板的明黄绸帐,眼神越加晦暗幽深。
比如苏放回府后,负荆请罪跪在逸王正院门口,自请削去世子之位,从此白身浪迹天涯,逸王盯着他半晌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到你想要的,你一旦动手,便会尸骨无存。”
苏放冷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亲还真是陛下身边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
逸王大怒,命人把世子关进柴房,思过。
比如月上中天时,楚筝的寝室窗户突然被风刮开,楚筝倚在窗口望月,床边树上挂着一个人影,“我已经和母亲说好,一月后平定南方,我平安归来,母亲便请人上门提亲。”
楚筝红着脸躲在窗户的阴影中,小声说:“我等你。”
比如夜半楚情睡得安稳,梦中有条蛇缠住她脖子,吐着鲜红的信子说:“你这个蠢丫头,你知道我那么多事,我为什么还要留你?我从一开始就该杀了你。不不,我不杀你,我身后的那人也会杀你。所以你还是死罢……”
楚情惊出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
房间中空无一人,只有床外的帷帐无风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