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浮生,梵语低喃,这一次,由他看着她离去。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一遍又一遍。
“伽弥腻伽伽那……”
红芍在往生咒的呢喃里,无意识地重复着:“大哥……你回头啊……你再看看我……”
“我想和你……好好道个别……”
“大哥……”
蓦地。
黑气逸散了。
天边云霞正稠艳,万丈金光入海潮。李清浅嘴唇颤抖,念最后一个字,慢慢抬起头来。
红芍魂灵得解了,她的眼神变得空灵茫然。
她不再说话,似乎困惑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茫茫尘世间。继而她转头看向大海尽头的最后一抹暮色,毫无留恋地,转身飘然而去。
我想和你,好好道个别。
李清浅终是泣不成声,他看着她的背影,他追着她的背影,沙哑地喊她名字……涉到海里……海水没过膝,没过腰……浪潮打来,他踉跄跪下,却没有低头。
他看着她消失在天地金煌里。
当年城楼一别,我不曾回首,这一次,换我看着你……换我送你走……
我们这一辈子都无法好好地道别了。但我送你,我渡你归去,我送你远行。
红芍。红芍。
这样的话,你能不能原谅我,原谅我曾经的贫穷与软弱。
你有没有原谅我,你能不能原谅我……
天地空濛,残阳泣血。
暮色深了,最后一点光被海水吞没,黑暗降临孤岛,长夜在他的恸哭中滚滚涌来。
墨熄没有动,他没有过去看李清浅的模样。
那种支离破碎的脸,他戎马倥偬半生,早已见过了无数次,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不久后,李清苏就去了燎国。他要去找那个国师问个明白——什么圣女,圣女是拿来填山祭神的吗?
那是祭品!祭品!!
他的断水剑已修至巅峰,一腔仇恨,满腹怨戾,燎国王城的暗卫并非是他的对手。他在屋脊梁椽上疾走飞掠。最终在国师殿前轻盈落下,三招之内便杀了守在偏门的两名守卫。紧接着一脚踹开了殿门——
第40章 国师
殿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灿灿金光。但见国师殿内, 雕梁画栋皆缀有细碎金粉, 缃布帷幕低垂, 地上铺着苫席,软靠坐垫尽是金丝绣作, 堂皇富丽。
这片金色浮光中,有一个男人宽袍广袖,背对着他坐在窗边,正在低头抚琴。
那古琴以人皮为面,发丝为弦, 琴体上布着九只人眼, 琴弦拨动,那些眼珠子便随着他的手势而滴溜溜地转着。
听到踹门的动静,男人不疾不徐地弹完最后三俩弦音,压住了颤抖的琴弦, 平静道:
“夜深静谧,客人有何贵干?”
李清浅嗓音里仇恨深种, 他提着滴血的剑, 咬碎四个字来:“我来寻仇!”
“呵……”国师轻若烟霭地笑了, “九州天地间, 无论是活人,还是怨鬼,想找我寻仇的都不少。不过有能耐单枪匹马闯入王宫, 来到我殿里的。”
他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 淡道, “还真没几个。”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殿内灯烛流照。
燎国的国师居然也戴着一张黄金假面,假面后的黑眼睛暗流涌动。
他轻笑一声:“仙君是来寻什么仇?”
李清浅恨恨道:“血仇!”
“哦?”国师饶有兴趣地起身,问道,“是我杀的哪一位?”
李清浅知道跟他报红芍的名字也无用,于是咬牙道:“祭山之女……你自己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这个……骗子!”
国师静默须臾,嗤地笑了:“原来仙君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李清浅愤怒地几乎在发抖,他双目赤红:“你说寻那些容貌相似的女子是为了收作圣女,教习占星天道,可事实却是将她们活埋凤羽山,祭祀山神!是也不是?!”
国师却道:“不是。”
“……!”
李清浅素来是个讲道理的人,一听他竟矢口否认,亟欲喷薄的恨意便生生遏住,睁大眼睛,胸口起伏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