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成帝之路(1)-险路寻药
看着父亲将一块块碎布泡浸至血红的硃砂染料中,泡过硃砂的布条,尚需一一晒乾方能使用,晒乾之后便不会轻易脱色。容暟儿疑惑地问:「爹爹将这碎布染得鲜红,是要做啥呢?」
容谨慎重的神色,仍盯着那朱红染盆,深吸了一口气,方道:「过两天,我会自己一个人到山里寻药,这次可能会寻到很远很高的地方去,怕迷失了回来的路,所以给染些布条,做为一路的标记,以备万一。」
女孩凝起了眉,父亲此次豫宫回来,言语、眉色却直叫人匪夷所思。遂忧心地问:「这……都快入冬了,爹爹现下去寻药,似乎不太恰当吧!爹爹倒底是要寻甚幺药呢?」
「皇上肝肾阴虚之证虽暂且控制了,但我担心肝积一拖,肝肾阴竭就在所难免。此次我也应允了你师叔李誓太医,要去为皇上寻取益肝补肾之珍贵药材,虫草虽此时节不易寻得,但交藤及灵芝却正何宜,而若要春夏天暖再寻,只怕皇上等不了那幺久了!」
那长者横下了唇线,抬起眉眼看着女孩,续道:「这些天我想了又想,总想不得更好的方子,託过人去各处药市询问亦未果。我想趁这时节天未极寒,就先往高山处寻去。若真寻不得,那也便是天意,就只好等待来年了。但愿皇上的肝积之症,不会恶化的太快。」
「师父,那晏儿随您同去吧。」清亮的男声响起,修长的身影从药舖子前门踏入。
那长者鬆开蹙起的眉宇,微微笑道:「不必了!这天气变凉,风寒的患者会愈多,你留在这药舖子也好帮忙,我去去当日天黑之前便会回来,你们无须挂心。」
两日之后,东方天空适露出一丝微光,容谨便背上麻布袋,戴着箬笠,腰间系上一袋子朱红色的碎布条,和女孩儿给备的几个包子与尹晏一同上山。
大男孩望着长者渐行渐远,毫不犹豫地往林间深处行去的背影,终于隐匿于朦胧晨曦中。含着露雾之水的湿冷寒风是会透入骨髓的,远处的秦岭山脉顶尖已是一脉脉的雪白,不但让他打了个哆嗦,也泛起了一丝忐忑的预感。
砍完柴木,大男孩先往娘亲的土坟而去。为了不让娘亲的墓地淹没于丛草中,便需常常用那斧头将土坟上新生的杂草刮除。
他一边拿起铁斧轻轻挥动,一边对着土坟细道:「娘!请您务必帮我保佑师父,师父于我的恩情犹如再造父母,倘若我此生终无法见到我的生父,晏儿便将师父视为我唯一的父亲一般侍奉!」
容谨一路踩入陌生的深密丛林,一路便在树枝繫上硃红色的碎布。聚精会神仔细寻觅下,其实心里也一面有了盘算。那孩子身份的真相虽未能万分断定,这呼之欲出的答案却已在眼前。龙纹腾案儘管非为帝王皇家专属所能有,但在豫宫便听过宫人言及豫帝和先王皆喜好龙纹,盘龙殿之所以为名亦如是。在那有心之人当道为虐的深宫,那孩子若得以回归正位,却不知是幸或者不幸。而他能做的事,或许仅是让尹晏代为献上珍贵药材,那幺,不管是否他的身世大白于天下,尚能见上生父最后一面,也终才不至留下遗憾了。
地藤与灵芝生长皆嗜温湿,正适这佝偻山的气候,但却也有别于一般药材,既鲜少且难寻。地藤生性喜光,故则必走出这茂密林木,靠近佝偻山顶峰那片草原才可能寻得。而灵芝却多藉腐木而栖,曾听师父于峻山峭崖中,隐匿于大石旁的腐树根下,发现一株株如掌盘大的赤芝。思忖至此,便更大步踩往更杳无人迹的高处去。
在药舖子里的候着两人,不知怎地,竟觉得这一日比那长者前去豫宫的十数天还长。几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渐昏暗,还未见着回归的人影,又望向遥远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的佝偻山颠,容暟儿坐立难安地倚在门边。
方用罢晚膳的尹晏拎起一件袄袍,覆到女孩身上,皱起眉道:「冷风刺寒,别站门口了,妳也去用膳吧!师父若晚些回来,见妳直等着他却还空着肚子,也不会开心的?」
女孩回头望了他一眼,摇摇头,复臻首道:「不饿!总觉得心里发闷了起来,就怕是不好的预感!」从唇边飘出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空落落的庭院罩上清冷冷的气息,一下子翻黑的天色却不见明月显形。屋顶上一声尖锐的乌鸦啼鸣,那黑影倏地振翅飞起,女孩吓得一个颤抖,便见两片黑羽飘落。而随着那黑羽之后落下的,竟是一絮絮雪白的冰晶。今年的第一场雪,未免也来得太快。
女孩揪紧了袄袍,抬起濡湿的睫羽望着那大男孩。一个慌乱的思绪浸满了脑袋,抿一抿乾涸冰冷的唇,怯怯地道:「怎幺办!下雪了!如果爹爹今天都没回来……,就怕是凶多吉少……」
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肩,温柔的声音对着她道:「暟儿,师父会没事的,妳别担心。如若师父今天都未回来,我明天一早便上山去找他!」
无力地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只为撷取那能让她暂时获得的一丝慰藉,希望极力抚平混乱的喘息,以挥除噩梦般的想像。
他懂得,因为他也同样担忧地蹙起了眉宇。手臂轻轻环住的她纤细的柔肩,缓缓顺揉她墨黑的髮丝,就让此刻一点点的温暖交流,抚慰彼此焦躁惶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