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钱渊、王世懋并随从、护卫数十人登船从钱塘江直下,转入西兴运河至绍兴,再转入姚江直抵余姚。
王世懋还是第一次在无长辈陪同下出门远行,所以颇为雀跃,但一路上看景色大同小异不禁心里烦闷,漫步走上船头正看见钱渊迎风而立,江风吹拂的他宽大的衣袖飘飘浮浮。
定睛看去,面前只比自己大一岁的青年面色坚毅,微微眯起的双眼透出丝丝幽光,王世懋不禁想起昨晚父亲幕僚幸时所交代的那几句话。
“此子洞察人心,心思缜密,料事于前,不可小视。”
就在钱渊拜访张四维的那天早上,他派人送了封信给幸时,直截了当的请求多派拨一艘官场运载货物,而且点明了目的地是宁波。
在兵力还没调派完全的情况下,幸时怎么可能会拒绝这个要求,在船头摆ss的钱渊抖了抖,现在是三月份,那应该是阳历三月底了,怎么还这么冷。
但想想昨天午后去金家拜访所看到的,钱渊就不觉得冷了,那栋宅子虽然只有三进院落,但布局合理,园林面积不大但设置精巧绝伦……
钱渊表示很满意,为此他谢绝了金宏帮他在杭州城挑选宅子,这栋就不错……
“二公子。”钱渊回身行礼,他对于王世懋并无太多了解,后面的计划中也没什么用得到的地方,不得罪就行。
王世懋回了一礼,转头看看另一艘官船,忍不住问:“钱兄为什么要去宁波?”
钱渊转头盯着河岸边,眯起的眼睛显得细长,随口说:“清明那日只能在城内遥遥拜祭,此去宁波希望能在海边拜祭先父先兄。”
“原来如此。”王世懋点点头,但心里疑团不解,犹豫片刻后又问:“那艘船上据说是洋糖,钱兄以后就经商为生吗?”
“当然是以举业为重,两年后秋闱不知能否如意。”钱渊有点心虚,前身的记忆还在,但思维模式都改了,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登科。
“这次赴余姚一行,家父写了封信给季泉公……”
钱渊忍不住心里吐槽,这厮事怎么这么多事,王忬也真够不要脸的,这是想让自己把人情耗的干干净净啊!
“当竭尽全力,希望能如中丞大人所愿。”钱渊叹了口气,伸手指向前方,“看,已经到了。”
后世余姚是属于宁波市,但现在归属在绍兴府,两艘官船畅通无阻,沿江而下速度极快,黄昏就抵达余姚。
当晚入住客栈,一行人沐浴更衣后第二天启程前往孙家境,余姚孙家从南宋末年迁居至此,十里内无他姓相杂,所以乡人称之为“孙家境”。
出门相迎的是孙升的长子孙铤,王世懋和钱渊都以作揖行礼,这位是嘉靖二十八年顺天府乡试解元,是他们的科场前辈。
“人请入内,礼馈请带回。”孙铤是个温文儒雅的君子,轻声解释道:“祖母年初逝世,家父谢绝所有礼馈,身为人子不敢逾规。”
钱渊神色淡然,拱手行礼后向左右点头示意,而王世懋支支吾吾的说:“只是些买帛的钱……”
“那就将帛在灵前焚化。”旁边走过来的年轻人粗声粗气道:“听闻太仓王家也是诗书传家,难道要逼我们背上索贿的名声吗?”
王世懋登时满脸通红,孙铤皱眉瞥了眼年轻人,轻声解释道:“这是我二弟孙鑨。”
钱渊咳嗽一声作揖行礼,手足无措的王世懋赶紧跟上,这位孙鑨也是嘉靖二十八年顺天府乡试中举,而且还位列五魁首之一,与其兄长孙铤一时瑜亮。
孙家可真够牛的,三代出了两个进士,两个举人,一个武状元。
其实钱渊并不清楚,余姚孙家三代出了八个进士,一个状元,一个榜眼,两个解元,四位尚书,简直牛上天了。
面前的孙家越是兴旺,钱渊心里越是不满,这样的人情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用掉了,要不是无法反抗,真想啐那位浙江巡抚一脸!
将随从和礼物留在门外,钱渊和王世懋在孙铤的带领下入了灵堂,焚香行礼叩拜,孙堪的独子孙钰跪拜回礼,这位也是个进士,不过是个武进士。
掌总的孙铤匆匆离去,留下孙鑨叙话,王世懋没多久就提出想见孙升一面。
“家父有病在身。”孙鑨面无表情的拒绝,转身却笑着向钱渊行礼,“当日苏州码头还要多谢。”
“只是随口一言。”钱渊嘴角抽搐了下,“等下还请文中兄指路,钱某想拜祭太夫人。”
真是鲜明对比啊,钱渊真想感谢王世懋,没有绿叶,如何衬托出红花。
孙鑨立即点头应下,“就在城外不远处,午饭后让人指引。”
看王世懋挤眉弄眼的,钱渊咳嗽两声接着说:“中丞大人有封信,还望文中兄转交。”
孙鑨恢复面无表情的神态,从王世懋手里接过信,阴阳怪气的说:“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瞥了眼又满脸通红的王世懋,钱渊叹息着继续说:“一封回信。”
孙鑨一愣,转头看看脚步往回缩的王世懋,再看看也面无表情的钱渊,片刻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去。
……
“王民应当年好大名声,难道以为我孙季泉是那种人吗?”
书房里,连连丧亲已经颇有老态的孙升丢下信纸,冷哼一声,“那钱家子如何?”
“端谨守礼,也老练的很,还提出要去祖母坟前拜祭。”孙鑨顿了顿继续说:“我看他自己不太想来这一趟,也不是……”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