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三月份,杭州气温已经渐渐回升,但众人还身穿冬衣,不过金宏额头上的汗一层一层的出,不多时就已经大汗淋漓。
钱渊拿起毛笔蘸满墨汁递过去,“金叔,万贯家财不重要,子嗣传承最重要,对不对?”
金宏伸出的手抖似筛糠,将将触到毛笔的时候僵在空中。
“金叔,我可都是为了你打算。”钱渊慢条斯理的劝道:“要不……您赌一把,说不定张四维没事儿很快就出来了,而且我也没办法让巡抚衙门将金家列入海商名单。”
“那样的话,金叔以后只要小心点,一丁点儿事儿都没有,别说破财了,小侄我都得立即启程回松江,带着全家老小去北边避避呢。”
半响后,金宏嘶哑的声音响起,“如果……”
“是啊,如果张四维出不来,或者出来后削官罢职无能为力,或者中丞大人想着还我这个人情……”钱渊笑的很甜,“到时候金家……抄家流放都算轻的了,砍脑袋那肯定不会,但杖刑过重也免不了啊,金小弟无人照顾说不定患上风寒之类的病……”
明朝所有死刑都必须上报到京都刑部复核,流程非常繁琐,但如果是杖刑过重致死……合情合理也合法。
“金小弟今年还没满两周岁呢,你不看着,能放心?”
看着金宏抖着手签下名字,摁下手印,钱渊笑着拍拍手,“好了,金叔爽快,现在可以说第二件事了。”
“来来来,喝杯茶,来来,毛巾,抹抹头上的汗。”
钱渊的话和无所不至的殷勤让金宏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哪里是个不通世事的秀才,明明是个心狠手辣的……比倭寇狠多了。
“金钱两家相交十多年,金叔的为人我也打听过了,众口一词,都说您和气生财。”钱渊慢悠悠的说,甚至翘起这个时代读书人少有的二郎腿,“都说义不经商,但金叔不是那种人……所以,到底是谁干的?”
“是谁发现了那份秘方?”
“是谁下手杀人?”
父子毕竟是父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金宏脱口而出,“不是我,是张四……”
“我信。”钱渊立即钉死话脚,“张四维和海商多有往来,汪直和他关系密切,而且还曾经联手剿灭数支海盗,只有他有能力有门路请倭寇出手。”
“对,对对。”金宏心惊胆战的连连点头,如今张四维还被扣在巡抚衙门,明军攻打沥港厉行禁海,海商势力必定一落千丈,这时候和巡抚关系密切的钱渊一竿子捅上去,金家只怕生不如死。
金宏也很清楚,如果张四维安然无恙的出来,自己脱层皮都算轻的,但他同样清楚,自己需要过现在这一关。
低头盯着桌面,金宏支支吾吾的解释:“确实就这样,是张四维发现了秘方,后来他让我去买,再后来……”
钱渊无所谓的点点头,他知道这话最多三成真,但无所谓,我只要结果,无所谓过程。
“写下来,签名,摁手印。”
金宏愣了下,瞄了眼笑容真挚的钱渊,立即提笔写下,摁下手印。
钱渊小心的将几张纸装进信封,随口问:“我让人打听过,金家二十年前起家,但直到四年前才发家,金叔应该就是那时候投入张四维门下吧。”
“是。”金宏小心翼翼的回答。
这名字实在太能让人联想起那位了,好像这时候已经放榜了,他好像是这一科的状元,钱渊换了个称呼,“那这位张把总应该家财颇丰吧?”
金宏张大嘴巴,“我……”
“别说你不知道。”钱渊摇摇头,按道理说,朱纨四年前剿灭大批海商,而金宏恰巧是那时候投入张四维门下,那金家应该就是张家的白手套。
“包括房子田地古玩一起十万两?二十万两?”钱渊好奇的问:“金叔,有那份口供,房子又转手了,如果张四维安然无恙,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
金宏一个激灵,要知道自己在张四维面前是完全没有地位的,如果这厮真的安然无恙,金家家破人亡都算轻的了。
咬着牙关想了会儿,金宏低低的说了个数字,一直保持云淡风轻神态的钱渊登时膛目结舌,难怪张四维死守着一个把总不肯升上去,居然搂了这么多钱!
恐怕不是不肯,而是不敢吧!
特么大明一年财政收入才多少啊!
“写下来。”钱渊殷勤的研墨。
金宏没有拒绝的勇气,接过毛笔,一边写一边瞄了眼有点失态的钱渊,“金家还有些储蓄……”
“算了,有这栋宅院已是心满意足。”恢复神态的钱渊挥挥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一万两!”金宏有点急了,面前这厮绝不是个不贪财的主,不收钱真的不放心啊!
啧啧,真有钱啊,这年头做进出口贸易居然这么赚钱!
钱渊笑着摇摇头。
“五万两!”金宏苦苦哀求,“我当时什么都没做,只试探问问能不能买下秘方……”
啧啧,五万两……钱渊在心里琢磨,把握又大了点啊。
“十万两!”金宏咬着牙噗通跪倒,其实这里面大部分钱都是张四维的。
“金叔,起来起来。”钱渊叹了口气,“好吧,我对天发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必竭尽全力。”
“说话算话。”钱渊拍拍胸脯,一阵胡吹大气,“幸师爷是我忘年交,我必定劝说他放金家一马,日后我专心举业,应星钱铺还要劳烦金叔费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