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有礼教。”
沈南泽的笑声立刻断了。视线穿过我肩膀上方,如同隔着千沟万壑,愣愣地看着那个人。
不用转头,我也知道是谁来了。
“啊……姐姐,真是对不起,刚才我失言了……”那个人从我背后一直转到我侧面,一条上好的丝绢被她抓在手里,后悔状地捂着嘴,另一只手炫耀地牵着个长相委婉的男人。
“没事的,没有礼教这种话,你哥早就对我说过。”
背后有人咳了一声,接着,非常熟悉的,低沉动人的音色说:“当初是在下一叶障目。”
我惊讶地回头,柳三把拳头抵在鼻尖上,非常罕见地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我笑了,连忙招呼他过来坐。
对酌的二人变成了五人,幸而桌子足够大。
侍女鱼贯而至,清洗了三套茶具。众人坐定不久,柳永晴便对我发难:
“妹妹一大早出来想看看秋景,吟诗作赋,谁知在后花园遇到三哥,三哥夸姐姐才学惊人,叫我向您请教。”她一摊手,笑的挑衅,“妹妹都等不及了呢。”
我鄙夷地看着她。
真是道行太浅,太没有耐心,找碴找的这么明显,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似的。不过我也懒得跟她墨迹,直接摆摆手。
“那就出题吧。”
柳永晴头一歪,眉眼流转,看着楼炆印,“嗯……写‘情’,如何?”
……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柳永晴,你为何不说的直白一些,让我写被楼炆印甩了之后的感受?
“我想好了。柳三——”
习惯地想让柳三帮我代笔,又惊觉他的右手受了很严重的伤。
愧疚之情猛地涌上来,心中一痛,我不自然地笑笑,干脆顺其自然,站了起来。
“柳三,我想问你借一把瑶琴。”(主要是我字跟狗爬的似的,实在拿不出手啊~~)
少顷,已有仆役呈上瑶琴一把,我双手抚过,便立即知道这是上好的蚕丝银弦。
板面干净齐整,传来暗暗的木香,完全没有裂纹。
这瑶琴的主人,一定非常爱惜它吧?
我手指压了压琴弦,而后举指轻勾。
手指纤长,指甲圆润坚韧,拨起琴弦来纯净如清泉,袅袅琴声绕梁不绝,直贯秋日萧瑟的凉风之中。
淡淡挑了几个音,张口缓缓清吟——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虽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道不完,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从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水,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最后一个音节缓然消散时,两眼也随之恢复清明,挑衅地看着柳永晴,双手把瑶琴向她平推过去。
“姐姐这词做的不好,让大家见笑了。现在轮到妹妹你了。”
柳三铁定主意不护着这个骄纵的妹妹了,沈南泽刚被我教导“要放手”,心怀鬼胎地喝着茶。柳永晴已经听出我弦外之音,更何况卓文君这才女作词作的太绝,倾世才情,柳永晴实在难以望其项背,一时间银牙紧咬,双眼通红,不知怎么反驳。至于楼炆印,都不敢抬头了。
我全当看不见。
老娘是谁啊,可不是普通人,风里来雨里去,怕啥啊。
正当柳永晴羞愤欲绝没有台阶下的时候,凌姨驾到了。
“怎么,夏姑娘在唱歌?”
若是平时,柳永晴恐怕也是厌恶凌姨的,但此时此刻,却像见了救世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