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澜也未曾料到他此来竟也只能得玉凤澈如此冷面相待,微微错愕,但旋即收敛了表情,笑道:“大理王府余孽已经清理干净,南疆局势,很快就要好了。你不必再为此忧心了。”说着,自顾自盘膝在房中案几上坐下,低头斟水。
他低头那时,错过了玉凤澈落在他身上的眼光,犹疑挣扎喜悦痛惜在瞬间划过。待他斟罢那一杯抬眼再看时,玉凤澈已然平静。只淡淡道一句:“为南疆平稳,盟主将禁军困死烟瘴林中,当真好谋划!”
上官澜低头瞧着手中一杯清水,里头隐约倒映这自个儿的影子,不大瞧得清。原来是在怪他这个,也是他失策,不曾好好算过这烟瘴林子的重重危机,本以为,有扶灵山相助,定然不至于有死伤的……喉头突地泛上来一股子腥甜,赶紧将手中温凉清水端起来一口饮尽,将那股子腥甜压了下去,起身,笑意依旧风轻云淡:“阿澈过奖……”话毕,折身便出了营帐。
玉凤澈目送上官澜掀了垂帐出去,眼神却还黏在那垂幔上不动,又忍不住收了眼神回来看方才他燃起来的烛火,飘飘摇摇竟摇出了他眉眼弯弯的模样。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真是,方才怎么就忍不住和他说了那些话……本来还好好的……
想再睡下,那是不可能了……料想今夜月色应当还好,不如去瞧瞧。披衣而起,出了营帐。抬头,月色清明透亮流了一地水银。地上树木枝桠清影倒映,倒还真有几分月色如水,影如水藻的入画风韵。嘴角笑意才勉强绽开一半便换作了一片讶然,清影之间似乎卧了个白影瞧不真切,三两步走到近前去看,竟是上官澜!俯卧在地毫无知觉。
玉凤澈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赶到他身侧去扶他起来,又不敢太用力生怕碰着了他不知道的伤处。将人轻缓稳当地扶起来,借着月色仔细打量他神色,面色白得怕人,只是看看全身上下也并无哪处透出血迹来。
玉凤澈匆匆将人抱紧帐内安置在床榻上,正待伸手去解他衣襟好查看他身上到底伤了哪里。此时才发觉,他伸出去的双手竟然抖得厉害,稳都稳不住!
玉凤澈双手用力握了握拳,握出满手的冷汗。用力甩了甩手,说不清是为了甩脱那满手的冷汗还是要止住那颤抖。再伸出去要解上官澜衣襟的手还是不稳当……
好容易解开了他衣襟,轻轻掀开,入目的那一道伤口,触目惊心,叫玉凤澈忍不住半张了嘴,后退了半步。
胸口一道刀伤,伤口边缘肌肤翻卷发黑,显然那刀锋上抹了剧毒。那一处刀伤所在周围肌肤也是深黑,但那怕人的黑色以紫宫、或中、屋翳、天池、步廊、中庭几大穴为界不再往蔓延半分。玉凤澈看得分明,那几处大穴之内都刺进了金针,深入近半寸,金针早被折断,仅留了半点儿隐隐可见。
金针将那一片经脉死死封住,若非这金针封穴之法,这人,怕是早就丧命了!
金针封穴!那是金针封穴啊!封穴之后,虽能控制剧毒蔓延,但被封穴期间经脉大损内息全无武功全废!势必要以深厚内劲将金针与毒一道逼出才算解毒!解毒之后,经脉几乎全废须重新连接难以痊愈!便纵能愈,愈后经脉也分外脆弱难经震动!
到底是怎样的境地!竟逼他至此!
那金针封穴的伤口,也不能包扎,伤口未曾愈合不能沾水清洗,玉凤澈瞧着那伤口竟一时无措。
忽而瞧见上官澜胸口除了那一处刀伤之外竟有其他的伤痕,伤疤是四道,伸手张开五指作爪状顺着那伤疤虚虚划过,这伤口竟叫他有些眼熟……
是了……襄阳……这伤口该是在襄阳遇见的那使毒爪的留下的……当时还以为他未有碍,原来竟也受了伤……如何,就不能说一声呢?方才他进帐来同自个儿说话,竟然也是在硬撑!是不是若不是亲眼见到了他这幅模样,他还是不打算据实以告?
思量到这一处,心中一阵隐痛。玉凤澈瞧着上官澜苍白的面孔,忍不住抬手想要触上他额头,嘴唇张合,喃喃道:“上官,你何苦啊……”岂料一碰之下,他额头竟烫得怕人。
玉凤澈一惊,匆匆找来冷水浸了巾帕敷他额头。这金针封穴他也只在书中瞧见过,岂料如今竟真的能遇见这样的。虽不知冷帕敷能不能有用,但现在,他也确实无法可想……
不多时,那一盆冷水已然无用,玉凤澈将那帕子浸过最后一道置在上官澜额头便准备将水换过,岂料还未起身,衣袖便被拉住了。
玉凤澈赶紧放下铜盆,顺势在榻边跪下细察上官澜神色,见他眼睫正微微颤动,像是要醒了的样子,也禁不住又惊又喜,轻声唤:“上官”
上官澜最终也只是半睁着眼,含糊地看着玉凤澈,眼睫费力翕合几下,张了张口,“阿……阿澈……”手指越发吃劲地抓紧了玉凤澈的衣袖,“别……别走……我是真的,喜,喜欢你……”
那含混不清的一句话听进玉凤澈耳中不啻惊雷,这么长时间的隐忍挣扎酸涩苦闷,这一声喜欢,等得真的太苦了啊……竟再也忍不住含在眼里的泪水,由着它顺着脸颊直往下滚。玉凤澈抓紧了上官澜揪着他衣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真的喜欢你……”玉凤澈扣紧上官澜的手缓缓将额头埋进榻沿,蓦地爆发出一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