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在厨房烧好了水,又拿了茶壶来沏了茶,用托盘盛着,亲自端到了桂大奶奶的屋里头去,那位穿着大氅兜帽的人,赫然是上一次来找过桂大奶奶,桂大奶奶却不在家里的那位似乎宫里头的姑姑,这一次金秀见到此人,越发确定这一位,的确是宫里头的姑姑,因为她的穿戴,和自己个在宫里头见到那些年长的宫女们被称之为“姑姑”的,一模一样。
她虽然盘膝坐在炕上,但背部却还是挺得笔直,好像是青松一般,气势逼人,随便眼睛一扫,就透露出寒光,这又和宫里头的那些姑姑们不太一样,宫里头的姑姑们,人前都很是谦和,不会露出如此锋芒来,可这位却是不同,原本是和桂大奶奶说话,可见到金秀进来,顿时停下话语,紧闭嘴唇,看着金秀,金秀有些紧张,福了福,忙上前将茶碗什么的放下,又给两人斟茶,斟茶的时候那位姑姑微微皱了一下眉,却也没说什么,桂大奶奶今个似乎也拘谨了不少,脸上堆着笑容,“您瞧瞧,这丫头,可还算成吗?”
这话说的是什么呀,金秀不免有些奇怪,听着桂大奶奶的口气,倒是把自己个好像是当做商品展示出去一样。拿姑姑看了看退在一旁的金秀,拿起茶碗来,随即又放下,显然这茶还是挺烫的,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大褶子错不了,可这还不够精细,也是难为你了,在这地方,能调教一个还算不错的出来。”
这话有一些挑剔,不过金秀也没敢搭腔,人家都觉得你不算太好,若是贸然开口,又会被觉得是没有礼数,所以金秀也不敢露出什么素日里头她那善于交际的腔调出来,只是垂着手站立,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身子挺拔,将托盘放在手上,听着上头有什么吩咐。
“这个丫头是我的亲侄女,”桂大奶奶笑吟吟的说道,她的脸上可是很难得的露出恭维的神色,这是不寻常的,须知金秀今日早间在纳兰家听戏的时候,见到桂大奶奶也是不假颜色,不会对于谁太过于露出什么温和的笑容,但对于这位姑姑,桂大奶奶似乎有些恭维,又有些谄媚。“您给瞧瞧,瞧瞧有没有出息。”
似乎这一位严肃挑剔又威严的姑姑,还能看出来自己个有没有出息似得,金秀心里头暗暗腹诽,但也只敢是暗暗腹诽,因为那位姑姑利剑般的眼神朝着金秀扫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金秀,“容貌倒也算是端正。”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茶水半点没滴出来,就连嘴唇上都没有一点点茶水的痕迹,若是这时候有人在半空之中望下来,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位姑姑端起茶碗的时候,茶碗之中的水一片平静,甚至在喝水的瞬间,也是半点涟漪都没有起来。
她给金秀下了一个定语,恩,那就是长得还不错,至于其余的嘛,她就没有那么简单的评价就够了,“走几步,”她冷漠严肃的吩咐道,“行个礼,给我瞧瞧。”
请安原是大炎朝军礼中的一项,见于大炎会典。当时全国各指挥使司、各卫所都有这个礼节,称为“屈一膝”。大玄朝的前身玄州卫也如此,到了大玄朝,在护军和前朝遗留下来的军制——绿营中仍然沿袭旧习。本来,兵士见到上级军官应该下跪,但因为身上有盔甲,只屈一膝或半膝,久之,不穿盔甲时也以屈一膝为礼,并和叩首、打恭一样,含有问候请安的意思。在护军人家和部分官宦人家,晚辈见长辈,平辈中幼见长,奴仆见主人至亲友相见,都行这个礼,所以屈一膝又叫请安。
听到这位姑姑这样说,金秀把手里头的托盘放下,理了理衣袖,慢慢上前,上身挺直,两腿并拢,右足略后引,两膝前屈,星半蹲姿势,同时左手在下,右手在上相叠搭在两膝盖上,约一呼一吸时间,复原礼成。
嘴里头还喊着:“给姑姑请安。”
金秀施礼时,长衣下摆拂地,拖襟四开,缓而且深,显出徐缓宁静不着急的样子,务必要显露出高雅的气质。
那姑姑点点头,还算满意,“不错,行礼行的不错,”她对着桂大奶奶说道,“算是你用心了。”
“这丫头脑子太机灵,其余的事儿办不好,倒是这个请安问好,还算是不错,”桂大奶奶笑道,“您老也多指点指点,得了你的指点,比她自己个在家里瞎鼓捣,要强!”
那姑姑“嗯”了一声,点点头,让金秀站起来,“你来一个肃礼。”
肃礼和请安差不多,但还有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不弯腰,先端正姿势,慢慢地一直下跌到底,再慢慢起来,恢复立正的姿势。也是要求不弯腰,不低头,两肩平稳,腰板笔直。
这就没有那么顺畅了,于是姑姑又指点了一二,金秀做的腰酸背痛,好些时候过去了,这位姑姑才满意,“起来吧,也难为你了,到底不是宫里头教训出来的,也不是大户人家,能练到这样,可比一般的姑娘要强多了。”
这话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话,桂大奶奶笑道:“谁还能入你的眼?别说是外头的姑娘家了,宫里头的,都没有几个在您看来是做得好罢!”
姑姑不接话,只是看着金秀,“听说,你昨个进宫了?”
这当然就是桂大奶奶说出去了,金秀有些惊奇,却是不知道桂大奶奶和这位姑姑关系如此紧密,还把自己个入宫的事儿说给她听,“是,陪着索绰伦太太入宫去了,还见了舒妃娘娘。”
“舒妃……你去过翊坤宫吗?就在永寿宫后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