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陆嫁嫁与他还是结成了名义上的师徒,只是陆嫁嫁心中有抵触,从未叫过他一声师父。
他们的宗门是一处世外的仙山。
一回宗门,白衣飘飘的仙师便解下了面具。
那是一张年轻而秀气的脸。
脸颊的线条像是刀刻斧凿,带着男性独有的硬朗,他的目光却是柔和,其中隐隐带着平静的笑意。
陆嫁嫁看着这张脸和那身静默的白衣,心中生出了一些亲切感。
但每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又觉得抵触极了,总之就是不愿意下跪,也不愿意喊他一声师父。
五六岁的小丫头就这样来到了宗门里,成为了他的关门弟子。
这位师父虽然年纪轻轻,却丝毫没有年轻人的张狂傲慢,他博学而温和,待自己极好,视如己出。
转眼间不知几个春去秋来。
陆嫁嫁一天天地长大,头发也越来越长,从肩膀上慢慢长大了腰间,又越过腰肢,向着脚踝冲刺着,像是春天里柳树垂下的枝条。
终于,在某个冬天,她用剑将自己的头发亲手拦腰斩断。
这一年她已经十八岁了。
她的剑法极高,在宗门中鲜有敌手,而师父能教她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两人偶有交流,说的或是一些宗门琐事,或是过去的趣事,她听着听着总能微笑起来。两人独坐的时候,是陆嫁嫁心情最静的时候。
这么多年过去了,师父的面容却一点也没变,依旧喜欢穿着白衣,依旧眉目清秀,好似一个永远的少年。
陆嫁嫁曾经嫌他白衣太素,然后偷偷翻开过他的衣柜,发现衣柜挂的几十件衣服,都是白衣服。
时间如水,转眼又是几年。
这一年,陆嫁嫁二十四岁,早已脱了清稚,她姿影窈窕,身段纤肿曼妙,眉目淡雅清美,白裙佩剑,美得好似天仙醉落人间,亭亭玉立,远非尘寰之物。
她是整个宗门最受人敬仰的仙子。
只是不知为何,她原本顺风顺水的修行里,境界忽然陷入了瓶颈,这一年,她辞别了师父,决定独自下山,去斩妖除魔,寻求机缘。
赵国皇城,天地雷动,风雨压来。
自栖凤湖到长街,她的对手是一头境界深不可测的老狐,她发现,自己修了这么多年的剑法,竟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生死交难之际,她立在长街上,天空中哐当一记雷响,陆嫁嫁灵台一清,似大梦初醒。
满天大雨打在了她的身上。
“心魔劫……”她看着老狐向自己走来,尘封在心境深处的意识终于不受控制地浮出了水面。
心魔劫中原本历历在目的过去,忽然间变得虚假无比。
那个锦衣玉食长大的根本不是自己,小时候偶尔一眼的瘦小姑娘,才是真正的她。
同样,她的师父也不是那样白衣人,她师父……已经死在了自己剑下。
这是几乎所有破入紫庭的修道者的必经之路——在心魔幻境中几经辗转,然后在最关键的一刻幡然醒悟,破境而出。
陆嫁嫁同样如此。
她举起了剑。
这头老狐很强大,但不代表长街上他的分身也很强大。
当初的自己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但此刻她已今非昔比。
她的心里没有一丝恐惧,而今天的长街上,也没有一袭青衫能为她接剑,她所拥有的,只是超越境界的勇气和信念。
长街上,暴雨中,每一根雨丝都被剑光照得雪亮。
雨地踏碎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那头老狐原本巍峨的身影淹没在了满街的剑气里。
陆嫁嫁却觉得不够,她要闭上了眼,意识勾连了街道,勾连了皇城,勾连了整个赵国,一直连绵到了这场暴雨的边缘。
每一根雨丝都像是一柄剑。
全天下的乌云也向着这里聚拢而来。
老狐死在一场天诛地灭般的大雨里,他临死之前对着陆嫁嫁报以微笑。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陆嫁嫁却发现,心魔劫依旧没有打破。
“这明明就是我的心魔啊……”陆嫁嫁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她一生修道顺遂,直到这片皇城中才遇到了最大的挫折,这个挫折差点要了她的命,也一度成为她道心的阴影。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斩破了这段过去,为何还没有破劫而出。
不知不觉间,她竟回到了宗门。
她去见了师父。
大雨远去,一切变得清幽。
如今她勘破了心魔劫的魔障,当然知悉了一切,这个白衣人哪里是自己的师父,明明是自己的徒弟宁长久……
陆嫁嫁看着她,心情复杂,不明白为什么心魔劫会勾勒出这样的幻境。
“回来了?”宁长久缓缓开口。
“是。”陆嫁嫁说。
“没事就好。”宁长久睁开眼,微笑道:“这是你第一次历练,我担心了好久。”
陆嫁嫁觉得眼前这幕情景好生奇怪,她虽然知道这是梦境,却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谢谢……”她轻声开口。
宁长久面带微笑,眼神却有些疲惫:“从今天起,这宗主之位,就交给你吧?”
陆嫁嫁沉默不语,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回忆起了许许多多。
从最初的相遇,当皇城的落幕,然后到天窟峰上的点点滴滴和那些难忘的夜晚。
这明明才半年啊,他们就经历了这么多。
那些夜晚,宁长久为她炼体,为她解答修道之路上的疑难,俨然把自己当做弟子了,而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