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起了风,春天的风极大,呼啸呜咽。
秦道方仿佛听到了随着风声从极远处而来的杀伐声,望向门外略显阴沉的天空:“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对琅琊府动手,梅溪,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部堂,你若想守,那就留在西阳县。你若要攻,便要将计就计。”楚云深的目光深深地望着秦道方。
“如何将计就计?”秦道方同样望着楚云深的双眼。
楚云深稍稍沉默了一下,答道:“那便返回琅琊府城,以自身为诱饵,把他们引出来之后,再行瓮中捉鳖之举,只是此举太过冒险,没有万全把握。”
楚云深长叹一声,道:“部堂一身系着齐州的大局,不应以身犯险。”
秦道方叹了口气:“太后已经看我碍眼了,若是齐州局势有变,太后就会顺势拿掉我的总督一职。”
楚云深微微一怔。
秦道方轻声道:“梅溪,你看的是齐州全局,没有错。可朝堂上的局势,却更加暗流涌动。如今后党和帝党已经起了间隙,若是我在这个时候丢了琅琊府城,后党之人立刻就会给我扣上一个丢城失地的罪名,然后借机免掉我的齐州总督。非是我贪恋权位,而是辛苦经营多年,如今终于稳住了齐州的局势,假以时日,平定齐州的青阳教之乱也并非难事,实在不愿如当年张相那般,功亏一篑。”
楚云深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时听秦道方一说,哪里还不明白:“党争误国。”
秦道方沉声道:“不管是为了齐州大局,还是为了我个人,都要保住琅琊府城,只要保住了总督行辕,再加上东昌府的小胜,朝堂上的那些人便无话可说。再往深了说,这一次最好是布成与青阳教的决战之局,抗外患才会省内忧,若能毕其功于一役,全歼青阳教的精锐,接下来的事情便好部署了,外除外患,内革内忧,我大魏朝的朝局才能迎来转机。”
楚云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我明白了,那我这就吩咐下去,现在就准备启程返回琅琊府城。”
待到楚云深离去之后,偏厅内只剩下秦道方和李玄都、白绢三人。
一直未曾说话的白绢开口道:“我与叔父同往。”
语气甚为坚定。
秦道方正要说话,李玄都却是打断了他:“部堂,白绢常说你把她当作女儿看待,叔父也是父,如今叔父有了危难,难道要让子侄坐视不理吗?这可不是儒家圣贤的道理。”
秦道方不由苦笑一声:“也罢,随我同去便是,不过我还要拜托紫府一件事情。”
李玄都道:“部堂请讲。”
秦道方看了眼白绢,道:“还请紫府看顾好我这个侄女,莫要让她有什么闪失。”
这句话却是一语双关了,白绢大羞,脸色微红地撇过头去,小声道:“还不知道谁看顾谁呢。”
李玄都却是没有半分轻佻之色,沉声道:“部堂放心便是。”
秦道方的轮椅上还横着一根拐杖,他扶着拐杖缓缓起身,伸手拍了拍李玄都的肩膀,然后就这么脚步蹒跚地向外行去。
李玄都转头望去,这位齐州总督的背影竟是有些萧瑟沧桑。
秦道方决定返回琅琊府城之后不久,大队人马开始陆续离开西阳县,浩浩荡荡往琅琊府城行去,好让藏在暗中的青阳教知晓,齐州总督马上就会返回总督行辕。
李玄都和白绢却是没有与秦道方等人同行,而是先一步前往琅琊府城。
只是行出不久,以两人的修为,便发现了几名藏身驿路周围的鬼祟可疑之人,似乎是青阳教的探子。
待到天色渐暗,两人来到驿路旁的一个村庄外,白绢说道:“这青阳教中也有许多身无修为的普通人,若是由这些人负责盯梢,我们不是六扇门的办案高手,想来也是无从分辨,若是暴露了踪迹,怕是会打草惊蛇,最好不让他们知道咱们的踪迹,我看咱们还是容改装的为是。”
李玄都点头赞同道:“最好是扮成个农夫农妇,不引人注目。只是这易容和改装的物事,有些不太好办。”
话音未落,白绢已是从自己的须弥宝物中取出两张面具,俱是出自闻香堂的手笔,精巧细致,栩栩如生,轻薄如蝉翼,近乎半透明一般,覆在脸上之后,脸色苍白也好,红润也罢,都可以透过面具显露出来,不会显得僵硬。
白绢递给李玄都一张面具,然后手法娴熟地戴好自己那张,转眼间她便从一个相貌平平的姑娘变成了一个丑姑娘,若是在夜里见了,难保不会吓到旁人。
李玄都虽然常常使用化名,但易容还是第一次,手法难免有些生疏,就直接往自己的脸上的贴去。
白绢无奈叹息一声:“站好。”
李玄都立刻站好,很不见外地将面具递给白绢。
白绢小心地将面具覆在他的脸上,然后又用手指帮他将一些细微褶皱一一抹平。
面具极薄,白绢的手指抚过李玄都的脸庞,几如没有阻隔一般,李玄都只觉得温软柔滑,有些发痒,还有些冰凉。
戴好面具之后,李玄都变成了一个浓眉大眼的木讷汉子。
李玄都伸手摸了摸面庞,说道:“易容有了,就差改装了,我可没有农家汉子的衣裳。”
白绢一指两人不远处的村庄,道:“我去借几件便是,待会儿咱们扮成一对兄妹。”
李玄都摇头道:“不能扮成兄妹,要扮成夫妻。”
白绢嗔道:“你又占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