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宁忆的手中多出一刀,与世人想象中不同,此刀很难与“血刀”二字联系起来,非但没有半分血色,反而通体雪亮,如一轮清月。
宁忆横刀身前,以二指抹过刀身,映出自己的面容:“当年夺刀一战,我败了,没能拿到‘魔刀’宋政留下来的‘大宗师’,后来因为牝女宗的请求,勉为其难地收了一个记名弟子,便把我原来的佩刀‘歃血’送给了他,好在我出海的时候,得了这柄宝刀,名作‘清寒’。”
然后宁忆只是简简单单一刀劈下。
这一刀,瞬间照亮了整个夜幕,照亮了桃源县城。
一刀朝着萧时雨当头劈下。
萧时雨一卷大袖,原本断成的两截的飘带环绕于她的身周,然后飘带变成一张大幕,遮住了她的全身。
宁忆一刀将这张大幕劈成了两半,又现出萧时雨的真身。
萧时雨屈指一弹,天地之间骤然响起一声轻响。
这位玄女宗宗主以一根手指抵住了宁忆的这一刀,只是她的指尖上也被切开了一道殷红的伤口,一个又一个血珠滚落出来,沿着手指流下。
此时,宁忆与萧时雨的脸庞也变得极近,宁忆看似是凝视着萧时雨,可眼神却又飘忽不定,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萧时雨喝道:“宁忆,你在看什么?”
宁忆回过神来,摇头道:“是我失礼了。”
说罢,宁忆身形后撤,退回到城头之上,淡然道:“萧宗主,这一刀我是留了情的,想来萧宗主不会想再接我一刀吧?”
萧时雨正要说话,就在此时,颜飞卿上前一步,缓缓道:“万象学宫弟子宁忆,适可而止。”
宁忆在成为“血刀”之前,曾在万象学宫求学,说他是万象学宫弟子,也无不对。
宁忆笑道:“宁忆就是宁忆,与万象学宫无关,也与牝女宗无关,如今的我,与李紫府一样,都是江湖散人了。”
话音落下,这位自称是江湖散人的“血刀”,又是一刀挥出。
颜飞卿面无表情,只是捏了一个法指。
在他身前,出现了一口金色的铜钟,铜钟的四方分别攀附一条金龙,金龙并非如“九阳离火罩”上的九龙那般环绕附着,而是以龙爪立于铜钟的表壁上,四颗龙首共同拱奉一颗金色龙珠,而这颗龙珠刚好悬于铜钟的顶部,熠熠生辉。
宁忆的这一刀落在铜钟上面,一瞬之间,天地之间响起洪钟大吕之声,浩荡音浪和气机涟漪更是瞬间扫过了整个县城。
铜钟安然不动,只是在外壁上多了一道白痕。
一刀无功,宁忆收起手中的“清寒”,没有再不依不饶地继续出刀。
颜飞卿则是深深呼吸一口气,略微平复体内的纷乱气机之后,才收起了这口金钟。
宁忆饶有兴致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大天师竟然给了你这样多的宝物,一件‘九阳离火罩’还不够,还要再来一件‘不动金钟’,难怪江湖上都说你是多宝道人,名副其实。”
颜飞卿没有答话,而是对萧时雨说道:“萧宗主,宁先生说自己是江湖散人,以他在江湖上的地位,这是可信的,贫道也是信的,不知萧宗主以为然否?”
萧时雨哪里不知道颜飞卿此话的分量,大天师是正道盟主,颜飞卿是正一宗的宗主,他说他相信了宁忆的话,那便代表着正一宗认可了宁忆的话,正一宗的分量,不必多言,她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怒气,说道:“既然颜真人如此说了,那我……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颜飞卿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如今牝女宗冷夫人潜入潇州,先前潇州江湖动荡之事,多半与她脱不开干系,大敌在侧,萧宗主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萧时雨并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颜真人,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是否是事先得了风声?”
颜飞卿不欲也不能透露他们护送宋辅臣前往白帝城之事,只能说道:“适逢其会。因为是奉师命行事,具体情由,难以透露,还望萧宗主体谅。”
涉及到正一宗或是大天师,萧时雨便没有再深问下去,便想就此离去,不过基于最起码的礼数,还是问道:“最近玄女宗要在下宗漩女山举行潇州的英雄大会,不知颜真人和苏仙子是否赏光?”
颜飞卿沉吟了一下,刚想婉拒,一直未曾说话苏云媗忽然开口道:“那便叨扰了。”
颜飞卿很是诧异,却见苏云媗冲自己用了个眼色,只能暂且压下疑虑,望向李玄都,问道:“不知紫府兄……”
李玄都摇头道:“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想来萧宗主也不欢迎我,方才冷夫人带走了我的佩剑,我还要讨回来,所以就不与玄机兄一路了。”
说罢,李玄都也不管颜飞卿等人的反应,纵身跃下此地。
另外一边,宁忆也从城头上消失不见,然后出现在李玄都的身旁。
李玄都轻声道:“今日之事,多谢。”
此时的宁忆并未有丝毫癫狂之态,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儒士,看过了人世间的沧桑,十分豁达,答道:“当日在洛水之畔,你说过的那些话,我又仔细想了想,的确很有道理。这个道理很简单,谁都能说,可不是谁都会做。你不但说了,而且做了,难能可贵。你是道家的弟子,信奉的是太上道祖,却比我这个儒家弟子更为心系天下苍生,实在让我惭愧汗颜,也难怪你骂我,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