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永安宫。
此时在唐周的书房中,只有两人,其中一人端坐书案之后,正是此地的主人,天公将军唐周,坐在唐周对面的则是一个蓄有山羊胡须的老人,面透精明。
此人名叫羊竹山,虽然境界修为只是寻常,但是在青阳教中的地位却是十分特殊,乃是唐周的心腹谋士,在许多大事上,包括唐周离开青阳总坛前往红阳总坛避祸,也都是出自此人的手笔,可见其话语在唐周心目中的地位。
江湖庙堂历来如此,上至一地封疆大吏,下至普通的江湖帮派,都要有这样一个人物,或是称之为师爷,或是称之为幕僚、白纸扇、军师,不求武力如何,但一定能出谋划策,为东主排忧解难,比如说齐州总督秦道方身边的不知先生楚云深,便是这种情况。
羊竹山早年时只是一个落魄举人,屡试不第,在返乡途中,又遭遇强人劫道,被唐周所救,他见唐周谈吐不俗,为报恩情,也是打了另谋出路,决意追随唐周,唐周也传授了他一些炼气法门,可惜此人实在不是这块材料,练了这么多年,仍是没有练出什么名堂,不过因为他的几次出谋划策,被唐周看重,每每请教都要称呼一声先生,上行下效,青阳教上下无论地位高低,都要尊他一声先生,礼敬几分。
先前羊竹山留守于青阳总坛,得了唐周的传信之后,立刻启程动身,昨日才赶到白帝城,今日唐周立即召见羊竹山,便是为了宋辅臣一行人的事情。
唐周沉声道:“如今的情形,先生已经知道了,圣君和地师在西京斗,却都想把我拉下水,容不得我站在岸上观船翻。”
羊竹山捻须道:“先前我给将军献计,让将军离开距离西京太近的青阳总坛,开到距离西京较远的红阳总坛,想要避开西京的浑水。可是现在开来,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将军想要两边都不得罪,可这样的结果便是两边都得罪了,最后无论是谁胜了,都不会放过将军。到那时候,他们可不会记得将军两不相帮,只会记得将军没有站在他们那边,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将军所处的位置,距离西北太近,正所谓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试问圣君和地师如何能容得将军逍遥自在?待到他们决出胜负,摆在将军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归顺,要么去死,再没有其他选择。”
唐周叹息一声:“先生所言极是,所以我才会急召先生前来商量对策,如今圣君和地师的使者都已经来到白帝城中,而且都带来了相当的诚意,既然是非要选择一方不可,那么依照先生之见,我们应该选哪一边?。”
羊竹山压低了声音问道:“两边的诚意,将军可是都收下了?”
唐周点了点头。
羊竹山立时明白了唐周的用意,如果下定决心选择站边一方,那么就立刻对另一方动手,权作是投名状,所以两份诚意大可全部收下,反正注定有一方之人会被赶尽杀绝,死人留下的物事,不要白不要。
羊竹山沉吟了一下,说道:“按照道理来说,将军与宋宗主有旧,曾受宋宗主恩惠,而圣君继承的又都是宋宗主的旧部,于情而言,将军是该站在圣君这边,也算是全了旧时情谊。”
唐周不置可否,知道羊竹山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羊竹山接着说道:“不过,于理而言,却并非如此。当年宋宗主之所以能坐上无道宗的宗主大位,除了他自身手段厉害之外,地师也是居功甚伟,正是因为地师的缘故,宋宗主才知道无道宗老宗主的闭关所在,从那时候起,地师就开始在暗中插手无道宗的事务。再到后来,玉虚斗剑,宋宗主败给了李道虚,从此不知所踪,地师趁此时机,干脆是光明正大地在无道宗中拉拢、扶植心腹,七杀王、百蛮王便是明证。从这一点上来说,就算宋宗主还活着,双方胜负也不过五五之数,在岸上观船翻,既然行不通,那我们何不主动出击,让这块裂开的石头永远也不能合上,而且还要让这条裂缝越来越大,这样我们生长的空间才会更加广阔,终有一日,我们的根须足够强壮,可以将这块石头彻底撑成两半。正所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高歌而死,万事皆休,此时的寄人篱下正是为了日后可以乘风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