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白景源遇到这种事,最多嘀咕两句“难不成又水逆了?咋怕啥来啥?”,然后就会抛之脑后,再不多想,作为本土土著的金王却不会这样。
他会去寻鬼神问个明白——孤自继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克己修身,不奢靡,不残暴,合该万事顺遂才对,为何会遇到这种事?
他不会觉得在金赵结盟威胁下,郑国寻求有着姻亲关系的楚国结盟是正常的外交行为,他只会觉得掌管幸运的神明不眷顾他,事情才总往他不期待的方向发展。
所以他要通过神的提示来自省,从而找出自己的不足,然后得到胜利。
这种不管外界情形如何,总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的做法,某些时候有用,但大部分时候都听起来很扯,但它就是存在着,被这里的贵族们奉为圭臬!
人们的普世价值观认为,若一个人品行出众,那他就会万事顺遂,若他有朝一日倒了霉,定是哪里做得不到位。
心腹已经退下,金王沉思片刻,带着仆从匆匆出门,骑着马七弯八绕,来到后花园,停在角落一片幽深的竹林外。
“尔等在此等候,孤去去便来。”
金王翻身下马,肚子上的肥肉颤了颤,他压低声音交代仆从,仆从们没有出声,只沉默的行礼表示明白。
此地住着风氏世代供奉的巫,至今已经传承一百三十七代,如今的大巫巫虔不喜吵闹,仆从们自是知晓规矩。
金王这才蹙着眉进了竹林。
大白天的,竹林里却黑得好像夜晚,幸好林间铺了灰白色的石头,只需沿着这条小路走就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王爬上一片陡坡,就见前方视野蓦然开阔,一片一看就很有年头的木屋就建在那宽阔的平台上。
“叮铃铃~”
他刚走出竹林,便听木屋那边传来一阵低沉的铃音,待他走近,就见两名唇红齿白的童子等候在院门边,见他来了,也不行礼,直接带着他往里去。
显然,以虔为名的大巫,对大王并不尊敬,作为连通世俗皇权与神明的媒介,他尊敬的只有神明。
金王心底不快,到底还是没有言语,闷头跟了上去。
脸皮干得好似树皮的巫虔俩眼微阖,正坐在灰黑色的麻布帘子后闭目养神,见他来了,只微微欠身,便算行礼。
金王已经过了五十,他不再像年轻时候那般,对巫极其敬畏,听得动静,知道他对自己不敬,心里越发不悦,却还是压下脾气,行了个礼。
实在事情紧急,他急需得到神明的旨意。
二人礼罢,金王便将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
金国的巫传承久远,只有历代大巫才知道,所有的巫,包括大巫,都从来没有沟通到过真正的神明。
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神明。
那些不再以巫自称的人,如今专心医道,开始自称医者,世人已经接受了他们,民间传统的巫,不过靠着祝祷,以及装神弄鬼过日子,哪怕王族祭祀依然需要大巫主持,他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巫充满了敬畏。
巫虔这一支之所以至今还能享有崇高的地位,不过是因为他们早就暗中改了行,开始利用大王的信任,披着巫者的皮,行智者的事,为国事出谋划策。
巫虔深知怎么做才能让大王深信不疑,听他说完,许久才声音淡淡道:“此事涉及国运,非一般小事能及,大王还需虔诚一些,待斋戒三日过后,再来施法通神吧!”
话语中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只因巫虔深知,太过轻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
大王不重视,不管他有多么绝妙的主意,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有之前的怒气打底,金王听了这话,立刻皱紧了眉头,少见的不客气道:“巫当知事态紧急,孤急需知道,郑楚两国的盟约能否成功!”
距离太远,等到消息传回来,黄花菜儿都凉了,他只能凭借预估行事,早一天行动,早一天见效,若是拖延三日失了时机,怕是要后悔死。
巫虔依旧一脸淡定。
燕人灭掉荆山,前后只花了几日功夫,这不过是个例,大纪历史上就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如今各国争夺荆山之事,都还处于计划状态,不过三日,又能发生什么呢?
“大王当知,卜筮之道极其艰深,容不得丁点疏忽。这三日,大王需要斋戒,而吾却要准备得用的百年龟甲,以及一应卜筮之物。”
反正一句话,想要立刻让他办事儿,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不都改用蓍草了吗?”
龟甲准备起来的确跟费工夫,金王不懂那些专业的事,只听人说了一回,就拿来问巫虔。
巫虔立刻就像被冒犯了一样,板着脸不说话了,任他怎么说,都不再搭理。
金王脸色阵青阵白,最终还是不敢撩开那道帘子,扔下一句“孤三日后再来”,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帘子里,巫虔就像个听到病人说“我千度了这个病”的医生一样,脸色很是难看。
许久,他才捧出一只箱子,摸出里面的龟甲,一一砸碎后放进药箱里,唤来童儿吩咐道:“近日娘娘夜里盗汗,这里是几副滋阴补阳的药,给她送去吧!煎法还是那样。”
童儿送药去了,他又叫来另一个童儿:“去,吩咐下去,说百年龟甲用完了,需要重新猎取。”
童儿从头看到尾,知道大巫这样做是为了维持巫的地位,立刻下去按他说的办了。
猎取新鲜的龟甲,等处理好能用,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