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我希望你能接受。”她说。
“但这不是布瓦伊先生的意思。”
“遗嘱就是这样。我们必须照此执行。”莱科楚奇先生说。
“蕾妮……”安娜用力地握着她的手,年轻女人的目光非常坚决。
而蕾妮冷笑一声,用低低的声音说:“我不配……”
蕾妮走进医疗所的大门,她停在那儿,看着整个房间:木地板上有病人走过留下的脚印;深色办公桌上放满了病历和处方单;通往治疗室的门半开着,露出天蓝色的布帘;透过药剂室的玻璃门可以看到满满的药品;窗台上蛇头贝母凋谢的花朵已经被剪去,只剩下绿色的长叶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味。
这地方会变化吗?
这地方应该变化吗?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因为这些房间的装饰、仪器的布置和药品的归类都是当初她和安东一起做的。
现在她得到一笔数量可观的遗产,她应该改变这里吗?她是否要把那些熟悉的东西统统换掉?
不,不,她心里说。
我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改变。但她又始终觉得,有某些东西静静地矗立着,等着她来改变。她无法阻止遗嘱被执行,她也没有勇气放弃遗产,她更没有能力阻止时间在她面前一滴滴地流逝。
安东年纪很轻就死了,他留下的是永远不再变化的鲜活的记忆,但蕾妮在变老,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冷漠、孤独。
时间在她面前滴落,但在那一滴中所包含的种种复杂的东西——生活的痛苦或欢乐、泪水或欢笑、欣慰或沮丧——却从未与她有过什么关系。
她仿佛走在世界最外一圈,当里面的人们如风暴般左冲右突时,她只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叹息着。
“蕾妮?”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考。尼古拉正担忧地看着她。
“你还好吗?”他问。
我很好,是的,没什么问题——她应该这么回答,但她张开嘴,说的却是:“不……很糟糕。”在尼古拉焦虑的目光下,她坐在沙发上。
“……我遇到了一件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我刚刚获得了一百万美元的遗产,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配、我不配、我不配。”她用双手遮住脸。
尼古拉默默递给她纸巾,她接过来擦了擦,继续说:“我希望我能正确地看待这件事,但是我不能。我觉得、觉得有些东西,是我不可能改变的,永远也改不了、抹不掉,就如同我们每个人的姓名、血型,它们将永远留在生活中。没有这笔钱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而现在它带给我一些希望,但是我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