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沈焕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一晚,他没忍住卸下了伪装,睁开眼睛,看到如水的月色里,那人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腕,根根分明的眼睫垂下来,神情专注中也掺着那么一丝的温柔。
那么浅淡,又那么的……引人深陷。
见门外站着一个人,那人眉梢微挑,负在身后的手一挥,大袖扬起,微风掠过,沈焕看见有一发光体嵌入了墙面。
光华闪耀。
照亮了空无一物的房间,也照亮了屋里站着的那人。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丝质衣裳,轻薄而清凉,衣襟袖口等地方皆以暗色丝线绣了云纹,袖子大得近乎累赘,腰间偏偏缠着同色的腰带,无比清晰地勾勒出了那窄腰的模样。
他的长发也没束,落了满肩,些许发丝散在脸畔,衬着那双褪去了威严的眼睛,竟平白生出了几分旖旎的韵味。
沈焕心头一悸,忽而退了一步。
便在这时,屋里的那人完全地转过身来,望着他道:“如晦。”
这时沈焕方才看清,他眼里并无什么温柔神色,声音也是一贯的平静。可就是这样的冷淡,反而激起了沈焕心底的某些压抑了许久的妄念。
他直觉地想要转身离开,那人并不凌厉的目光却把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在这遥遥的对视中,他能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寸寸地沦陷,空有一身元婴修为,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又或者说,不想做。
他心知自己是中了计,脑海里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告诉他,这只是个不高明的幻影。
那人从来不穿黑衣,更不会只穿这样一件轻薄的衣裳,也不会不束发就外出见人。
最重要的是,不会出现在这里,在魔界。
然后他听见自己轻声唤道:“师尊。”
眼前景物骤然一阵扭曲,站在屋里的那个人也被打散,化作了漫天的黑色光点。
沈焕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师尊。”
神智彻底湮灭。
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沈焕猛地翻身坐起,自打开的门窗透进来的明媚阳光刺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探出神识环顾了一下四周。
是一个陌生的小院,似乎是临着街,他听到了喧闹的人声。
各种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嬉笑声,还有更远处书塾的朗朗读书声一起传入了他耳里,鲜活地提醒着他身在何处。
沈焕低头扫了一眼,盖在身上的是一床厚实的棉被,被面大红色,用拙劣的手法绣着俗气的牡丹。上面没有丝毫灵气,竟是凡人的物品。
也不知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外面艳阳高照,这床被子却厚得几乎要压死个人,活活把他捂出了一身的汗。
沈焕微微皱眉,掀开被子下床,打算从窗口翻出去。
结果方才站起,腿便骤然一软,多亏了他反应敏捷,及时扒住了床沿才没有倒下去。
他下意识地运气,丹田经脉内却空空如也,竟是一丝妖力魔气也无。
沈焕慢慢地撑着身子坐回床上,打量着这处窄小的屋子。
这是某户人家的客房,墙角处还堆积着些许杂物,床上方安置的蚊帐也是用过的,粗糙的丝线已经泛黄。
陈旧而真实。
若这真是幻境,他当真走得出去么?
中衣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并不舒服,他却好像一无所觉,心思一片澄明。
唯一让他有点心慌的,是他的佩剑不知去了哪里。
这时,有人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了。
是他的师尊。
他还穿着留仙宗的那套繁复飘逸的制服,沈焕却还记得他昏迷前见到的那个黑衣师尊,一语不发地任他走近,只是暗暗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林稚对他目不错珠的端详视而不见,把盘子放到小桌子上,端着瓷碗走到他跟前,眉目不惊:“醒了就喝药吧。”
沈焕嗅了嗅,正常的药,没什么大用处,却也没有害处。
林稚约莫是顾念着他四肢无力,亲自用勺子舀了药喂到他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