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面上画图跟在石头上画图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而想要雕刻出立体的花朵来,所思所想又不一样,纪墨在这方面实在是业务不熟,在石头上画不出所以然来,就在地上画分解图。
侧面看,花朵该是怎样的,上面看该是怎样的,又或从另外一面看,该是怎样的,一点点调整修改,等地面上若干图案大大小小的时候,他再看那块儿玉石,依旧是在发愁。
疯老头就在一旁看着他的若干图画,一句话不说,再看他转头去看玉石,目光也跟着落在玉石上,眼神动了动,似乎从那简单的线条看到地上图案上的花朵成了真,的确很美,绿色若未曾褪去的花瓣筋脉,微微有凸张之意,那是花瓣的筋,其他都是雪白,却又白得不一,若深归中心,若浅为边缘,更有绿色筋脉从花瓣背面延伸而下,融入花径之中,托举着这一朵花,又连同着其他的两朵花,还有那更深一些的绿色,刚好能够构成伏贴的叶子。
图案是很好,构图不能说不出色,至少也是十分贴合玉石形状颜色的,但,太难了。
尤其是对初学者来说,太难了,难到他根本无法掌握刻画的力道,甚至连第一刀从哪里入手,都是茫然的。
如果是学雕刻的弟子,第一件东西,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做这个,难到让人想想就会放弃,不仅是放弃的事情,还有就是无从把握会刻坏的可能性太高了。
雕刻本身也是一种熟练工,从最简单的到复杂的,从材料普通的到昂贵的,在那些简单图案普通材料上积累的所有的成功经验,都是最后他们敢在昂贵材料上刻画复杂图案的自信。
没有这个积累的过程,一下子就是最高难度,只会让人感觉自己不是这块儿料,完全不敢再碰第二块儿材料了。
在疯老头忘记草原冬日的寒风,想着这些的时候,纪墨已经找了一块儿小石头出来,试着用刻刀在上面雕刻。
第一刀很不幸,从石头上滑过去了,刻到了自己的指头上,刻刀是非常锋利的,纪墨一身冷汗地发现伤口还挺深,热血流出来,浸在石头上。
“你还太小,你的手没力道,不能直接往石头上刻的。”
疯老头突然说话,干哑的嗓音很难听,却是善意的提醒了。
纪墨按着手指头,眼睛一转,仰头看他:“你会刻吗?你教我啊!”
“我不过是个没用的废人,一个奴隶,会刻什么?”疯老头拒不承认自己就是雕刻匠,他才不要为这些人卖力呐。反正他年龄大了,孙子也没了,就是此刻死了,也不觉得亏本。
硬生生冷硬起来的心肠,像是他努力要偏离那块儿玉石的目光,有些东西,一辈子的东西,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抛却的,也不会割舍得更加容易。
“奴隶就不能会雕刻了吗?你一开始也不是奴隶的。”附近没有人,面对不熟悉自己的疯老头,纪墨说话也少了几分顾忌,“我知道,没人喜欢当奴隶,何况你们这些被掳来的,但,就像部族也不相同一样,掳走你的人至少肯定不会是我们部族的人,你不要恨我们,更不要恨我,我的生母现在还是女奴呐,她可能跟你还是一个国家的人,可,那又能怎样呢?
你的国家不努力把你们带回去,你就要这样沉默反抗我们吗?但其实我们又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你们做的活累是累,但没有你们的时候,部族里的人一样要做这些活儿的啊!你觉得他们瞧不起奴隶,那就努力让人瞧得起啊,难道你在你的国家是人上人吗?不也同样被一些人瞧不起,被一些人鄙视吗?难道你在你的国家没有受过欺负吗?”
现代的时候,基本已经实现了民族大融合,甚至对少数民族,还有各种各样的优待,完全不存在民族歧视什么的,其中让作为普通大众的一员的纪墨非常羡慕的加分什么的,他都不好意思说。
同样的起跑线,人家就是能够加分,因为够少数,果然是物以稀为贵!
当然,这其中可能有他还不是太理解的政策深意,但在看到这样的结果的时候,单纯的脑袋里就一个事儿,自己要是少数的那个也很好啊!
努力九十分就可以得到一百分的成绩,和必须努力一百分,感觉总还是不同的。
好像那些摔倒就可以哭泣的小孩子,他们总知道有人会扶自己一把,而那些摔倒了就必须要自己爬起来的小孩子,是,这的确是够坚强了,但那种孤立无助的感觉,又有谁能够明白呢?
只能够依靠自己,那么,其他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的时候,纪墨也会有这种冷漠的想法,觉得那些所谓专家,试图创造的并不是一种和谐环境,而是人人都能自我独立,再不会给他人添麻烦的环境,那种社会表面上看的确是很好,但人和人之间的冷漠关系,又能怪谁呢?
有句话怎么说的,一个人什么都能做了,那还结婚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