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朗辉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怕了,他能够坦然而镇定地跟陈琢讲起来,甚至还能安慰陈琢,也能自如地面对媒体,接受一个个采访,向公众道歉。但比起在众人面前讲述或者自己偶尔回忆,扮演这个角色却好像是真的昨日重现。需要演绎的绝望、疯狂、自我轻蔑、悲伤和崩溃,宋朗辉自己都一一体会过。
他一时分不清楚,摄影机关掉后他继续流着的这些泪水,是为那个虚拟的角色,还是为他自己。
宋朗辉并没有当天跟陈琢讲这件事情,讲出来也无非是两个人受折磨。陈琢在电话里说下一次回家估计要等到圣诞节了,宋朗辉想着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恢复了。没料到周末因为导演要去领奖,剧组放了一天假。陈琢见到宋朗辉,第一眼就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口,伤口不深,已经结了痂,但在他白净的皮肤上还是显眼。
宋朗辉解释是拍戏受了伤,陈琢就顺着这个话题开始聊最近剧组里的事,比如方以明的进口方便面吃完了,现在网购了一堆最火的螺蛳粉,天天被导演骂吔屎啦你。陈琢特意挑了这些好笑的事情讲,却发现宋朗辉的情绪明显比往常要低落。他收住方以明的笑料,指腹擦过宋朗辉的伤口:“朗朗,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讲。”
之前好一阵,连同陈琢生病那会儿,都是宋朗辉在照顾陈琢。今天换过来,好像才更符合他们的相处模式。
宋朗辉于是又多一分新的沮丧,他叹口气,说话像小孩子:“之前我还想,从今往后都换我照顾你了,没想到我还是这么不让你省心”,顿一顿把视线移到地板上才又说:“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拍的戏,有点儿太真实了,我来梦到以前的事情。”
大概是宋朗辉此刻的语气和神态都太像小朋友了,陈琢回到十八岁,宋朗辉皱眉撒娇他就认命地帮他重新画辅助线的时候,陈琢把演员的职业道德戏剧和生活的边界全抛到脑后了,说:“朗朗,实在难受我们就不演了。”
他见过宋朗辉在他面前在记者会上镇定地讲那一段过去,但他并不会天真到以为那一段经历是真的过去了。很多事情的后遗症比事情本身还可怕,排在所有准则和规范之前,陈琢最在意的是宋朗辉的健康,身心都是。
宋朗辉当然没有答应,他不愿意对陈琢不坦诚,但说出口了又觉得像是在撒娇。这到底是他要自己迈过的砍,如果他现在演不了,以后也演不了,这会是他一辈子走不出去的牢笼。不破不立,这也是他要给自己和陈琢的未来的一个交代。
尽管解铃还须系铃人,宋朗辉还是从陈琢身上获得非常多的安慰。至少这个人此刻在他身边,什么话都不讲,也足够他暂时从过去和虚妄中抽离。
圣诞节两边剧组都放假了,陈琢回家的时候,宋朗辉正往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圣诞树上挂姜饼人。中间这一段时间他们还是每天靠电话联络,电话里宋朗辉听不出来什么异样,今天再见面似乎也没有上一次的阴郁失落。
宋朗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张红红绿绿的卡纸,非要拉着陈琢一起写愿望。等陈琢写完他又忍不住好奇心想问,陈琢挡住小小的卡片:“说出来就不灵了。”
“陈老师你可真是封建迷信”,宋朗辉像是忘了是谁出的写愿望这种迷信事的主意:“你问我,我就不怕不灵。”
陈琢于是握了个空气话筒,问:“那请问宋朗辉先生的愿望是什么?”
宋朗辉也就着他的手势,假装陈琢真的握了个话筒,凑上去讲:“那当然是,靠在《西南之南》里的精湛演出拿影帝。”说完还在陈琢举话筒的那只手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陈琢看他这不要脸的架势,心想之前的低落大概是真的过去了。
剧组的假期都是从圣诞放到元旦,两个人难得同时有假期却也各有各的忙。年底处处有尾牙,颁奖典礼和晚宴也多。即使两个人被邀请参加同一场活动,也没法儿一块行动。陈琢除了拍戏之外的商业活动贾安安都跟得劲,自从她知道老板和宋朗辉已经半同居,感觉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在过日子,她奈何不了陈琢的私生活,据说是方以明亲自打的招呼,连邱启现在都不管了。贾安安只能在参加活动的时候跟紧陈琢,只求在公共场合两个人能形同陌路。
一直到了跨年那天,两个人才推了所有活动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他们买了面粉自己擀皮儿包饺子,陈琢总觉得不太对,问:“这是不是农历新年才会有的习俗?”本来磨磨蹭蹭折腾了大半个下午饺子已经包得差不多,为了不违和于是干脆又外卖了一桌正常菜品,陈琢还找出来许明见送他的铁观音米酒。
吃过饭宋朗辉跟父母视频,非得拉着陈琢也一起入镜,陈琢礼貌地问了好,宋璟邀请他什么时候有空去家里做客,大部分时间还是宋朗辉在讲毫无条理的废话,连陈琢吃了多少个饺子都要跟父母分享。
视频结束宋朗辉问:“你呢,不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吗?”
陈琢的亲子关系当然也不至于僵到节假日不打电话的程度,但电话的内容也绝对不会像宋朗辉刚刚那个视频里那样温馨琐碎。而且电话通常是奶奶打过来或者他打家里的座机,大部分通话时候都是跟奶奶在讲,陈启生和秦艺排在后面也不过随便一两句显得有些过分客气的祝福和寒暄。
宋朗辉在鼓励陈琢打电话,陈琢这次直接拨陈启生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