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荼蘼花事了,正值茉莉含羞时。
淡了姹紫嫣红,不减暗香浮沉。
含象殿里琉璃亭中,软榻之上牙席已经替代暖衾,于是那金鸭扁嘴里吐出的丝丝香息更加清雅几分,纵然冰鼎还未贡上,炭炉早已经不见踪迹了。
罗袖微挽,露出丰腴玉腕,指上红宝金环光泽萋斐,手中那支画笔,蕴尽甜腻,落处鲜艳浮涨,画的是一株牡丹。
而作画之人,全神贯注,一笔过去,眉心随之或蹙或张。
在旁宫人尽皆摒住呼息,生怕口鼻呼出浑浊之气污染了画作一般。
这样气氛,不由让拾阶而上的春莺好多为难,她踌躇片刻,终于还是轻轻一声:“太后。”
于是画笔终于搁置,宫人们这才放心呼出一口长气来,惊飞了雕栏上原本好整以睱的一只红尾蜓。
得知小妹莲池求见,太后终于没有作画的闲心,摆摆手让人收拾,呈上浆饮鲜果来。
小韦氏来得颇为气势汹汹,步伐踩在玉阶上铿锵有力,说话时更显激愤怒火:“阿姐,韦滨往竟要害乔氏性命,你可得作主!”居然是连四姐都不称呼一声了,直呼太夫人名字起来。
紧接着就噼里啪啦为乔氏告了一通恶状,倒也把柳直杀孙的事说得七七八八。
“死个孽庶而已,韦滨往借机打压庶弟我也懒得理会,横竖柳直那人也不值得可怜,可这与乔氏何干?韦滨往竟然威胁她自请下堂,否则就要让她身染恶疾,最让人气愤是柳信宜,也和嫡母一个鼻孔出气,话说得好听,和离!也不看看乔氏出身……”
“乔氏什么出身?”太后终于不耐烦,在打断小妹的话同时,大好心情不再,戾气瞬间染上眉梢:“大姓落魄,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嫁得信宜已是她几世修来,还敢自视矝贵,简直愚蠢透顶!为一己私利,置大局不顾,柳直是个什么货色?那是小崔氏铁忠!若不是看着柳直一支愚昧,不值得我动手清除,你以为他们还能嚣张至今?乔氏竟然还想助柳直掌握族权,不自量力也得有个限度吧,她以为她是谁?”
小韦氏目瞪口呆:“可是阿姐,乔氏毕竟是咱们同盟。”
“她是哪门子同盟,她只是棋子。”太后微抬眼角看向小韦氏:“而且现在甚至沦为废棋,不过我并不觉得意外,棋子布得太多,总有一些废弃。而四妹等于我们而言,却是应当争取之棋子,一枚废棋与一枚尚未得手之棋,孰重孰轻不需要我再多剖析了罢,莲池,莫以为我们现在就能安枕无忧。遇事切忌大包大揽,尤其乔氏这类,犯不着理会。”
太后懒懒挥一挥手:“倒是柳直出族,还算一件惊喜,证明四妹终于有所妥协了……至于信宜,他有这样决断也是情理当中,他本就厌烦乔氏,又怎会因为乔氏而得罪嫡母?”
小韦氏完全张口结舌了。
“我了解四妹,仅为四娘那桩事,她还不至于介怀乔氏,之所以趁此时机发难,无非是因为已经与誉宜生隙,故而才会争取信宜罢了,我若预料不错,等和离之后,不久四妹便将撮合信宜与班十五娘再续前缘。”
小韦氏不由磨牙:“柳氏满门都不是东西,乔氏到底也曾为柳信宜生儿育女。”
“哪个女人不会生儿育女?”太后嗤笑道:“得,诸如此类我也懒得与你分辩,不过你可得给我听好,警告乔氏,莫再惹是生非,若她再与班十五娘起了争执,也只是自取其辱,棋子就该有棋子自觉,不要那样自以为是,我接下来还要用刘玄清,在这关头,乔氏必须消停,倘若她不生事,将来我也许还会再撮合一门良缘,倘若她不知好歹……”
太后没有接着往下说,不过阴冷的眼神已经不需要再用言语注释了。
于是柳拾遗就这样顺顺利利与乔氏和离,响动轻微得几近无声无息。
唯一“响动”是发生在和氏母子三人身上,她们刚到京都不久,还没完全从突然安适富贵的生活里踏实下来,美梦就被打破,被十分友好地“请出”了柳氏宗宅,和氏尚觉不敢置信,乔娇就跳上了脚:“姑丈怎能如此无情无义?姑母好歹也为他生有子女,姑母,难道你就甘心?姑丈既然这样绝情,咱们怎能容忍柳氏好过,莫不如向太后进言,将柳氏一族抄家斩首!”
这话音才落,脸上就挨了一个大耳刮,不过相隔几日,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的乔氏总算找到一个发泄缺口,愤怒顿时汹涌而出:“你以为你是谁?就敢大言不惭!给我管好你这张嘴,仔细一个不慎,丢你一条性命不关要紧,连累一家满门遭殃时才晓得厉害。”
乔娇挨了一巴掌,眼珠子都被怒火烧得通红,这位才真正是个跋扈不孝不知天高地厚者,当初眼看父母对祖母动辄顶撞,她也胆敢挽着袖子落井下石,乔大舅为了说服母亲修书予乔氏索要更多“贴补”,历来不少软硬兼施,但始终还是限于语言罢了,乔娇却敢为了逼迫祖母动笔,断其饮食,声称家中困难已无米下锅,倘若祖母不愿说服姑母援助,只能忍饥挨饿。
乔母是个软懦脾性,却十分顾念女儿,晓得儿子一家贪得无厌,不肯为女儿再添烦难,纵然对子孙不孝心怀气愤,然则只为“家丑不可外扬”几字,也只能隐忍。
到底还是乔娇长兄看着不妥,教训了乔娇,才没真让祖母饮食无着,然而乔大舅与和氏这对父母反而因此厌恶长子,不过是因长媳娘家在蒲州还算殷实,隔得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