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间,两起事故,薛谦这时当然也想到一切果如陆离所料,他们正中太后陷井,如今民怨沸腾,简直将四年前汉州之厄锁定在他与冯伯璋两人身上,薛谦哪还有从前自信,更不说事发后,太后党立即发难,今日韦毛两个先锋悍将在紫宸殿慷慨呈辞,力谏严察刘渡贪昧案,最终若不是圣人谎称不适,他与冯伯璋几乎被逼得当场引咎挂冠!
懊恼是一方面,心虚又更占上风。
因而面对老父与兄弟,更兼子侄,薛谦一揖拜倒:“谦一念之差,此时只觉无颜以对。”
薛子瞻一声长叹:“起身罢,如今说这些也没用处,我且问你,接下来意欲如何?”
几乎是被薛陆离扶入厅堂的薛齐光,这时自己忐忑不安,却依然抑制惊惶与陆离一左一右将薛谦掺扶入坐,齐光借着灯火映照,瞧见父亲那斑白鬓发,不由得又是一阵辛酸。166中文网更新最快手更小说。
父亲自幼教导他,为人应当忠耿修德,凡事力求无愧于心,父亲多年来也是以身自则,然而当裴郑两族遇祸,数月间动变连连,父亲昭雪心切,才至于急于求成……可他正要替父亲分辩两句,手臂却被一掌握紧,侧面即见堂弟陆离冲他摇头。
就是这一犹豫,齐光已听父亲说道:“事到如今,唯我独担过错,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让圣人声誉受损。”
齐光心里焦急,就要插嘴,臂上却受更重一握,陆离已经抢先一步:“世父,倘若你真如此行事,便是将薛氏一族带入万劫不复,起初种种努力故布迷瘅,皆为无用功,非但不能替裴郑两族昭雪,咱们一族,也只能坐等太后斩草除根!”
薛谦茫然之间侧目,看向烛火映照下,陆离那张依然苍白的面孔。
陆离迎视,语气沉稳坚定:“世父若这时还不信侄子之见,不妨再等几日,侄子断言,冯伯璋必然会将罪责尽推世父承担,到那时,世父许才会相信冯伯璋早存歹意!”
薛谦尚想反驳,然而这时因为大受打击的心态,他几乎已经心力交瘁,也只徒劳般地翕动嘴唇而已。
“收买司天丞朱邛一事,世父早已知情罢?”陆离平平静静问道。
薛谦闭目。
薛子瞻长叹一声:“你竟然……你知不知道,一旦收买作伪,就再也没有回头路?本是光明正大,可用这等阴诡手段……”
“世父,如今不妨直言,当初是通过何人收买朱邛?”陆离眼见祖父情绪激动,接过话题冷静询问。
“是余格。”
余格如今虽在吏部,直接上司是柳誉宜,顶头上司是灵沼公,然而此人却是薛谦直接荐举!不过当时向薛谦举荐余格之人,便是冯伯璋。
“世父与冯伯璋这官司可有得打了。”陆离微微一笑:“世父,事到如今,你可愿听侄子一言,万万不能认罪,也莫想着一力承担,否则,多年筹谋隐忍才是真正毁之一尽,世父如若还不信冯伯璋心怀歹意,暂时保持缄默也不要紧,可到冯伯璋率先出手,世父势必要与冯伯璋据理力争,至于圣人,世父大可不必担心,他是天子,又为太后所出,太后不可能让天子背黑锅,所有罪责,也只会由世父与冯伯璋分担,差别不过轻重而已。”
“可我与伯璋倘若一齐获罪,圣人再无助益!”
陆离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一叹:“世父,倘若圣人英明,这四年过去,也不会造成如今局面了。”
倘若四年之前陆离说这句话,势必会让包括祖父薛子瞻在内的人都觉得震悚,然而事态发展至此,薛家众人竟都缄默不言。
因为所有的人几乎都已经明白,其实铲除谢饶平与毛维根本不需利用刘渡,关键是天子是否决心力阻太后涉政!倘若不是天子瞻前顾后拖泥带水,薛谦也不会被冯伯璋说服包庇刘渡,从一开始就踏上歧途。
“世父,家族存亡全在世父一念之间,还望世父三思。”陆离最后说道。
这话终于让薛谦下定决心,只见他仰天长叹:“罢,倘若伯璋接下来行动真如绚之所料,我便依你之言行计。”
当这个夜晚过去,励新五年五月十八的朝早,果有大理寺官员奉令直奔朱邛居宅,然而一无所获,此处已经人去宅空,也不知这消息怎么泄露,反正闹得市坊尽知,一时之间民众大哗,再无人怀疑郭妻之辞是血口喷人,不说与朱邛早有来往的余格立即被捕,接下来的几日,韦元平与毛维及其党羽都收到署名潭州柴取行卷,洋洋洒洒一篇长赋,道尽冯伯璋搜括逃户之过。
而柴取行卷,却由英国公府仆从在前打点之事自然也被有心之人透露。
晋安长公主甚至在某一日入宫去见太后,直接点题:“太后可还记得肖氏?便是从前我那侍读,诗赋尤佳之闺秀,后来嫁予英国公,如今她那小儿子,最是古道热肠,又受肖氏悉心教导,自幼也精诗赋,竟然不愿依门荫入仕,立志参加科举,前不久呀,可巧结识了潭州柴取,见这柴郎君囊中羞涩以致被客栈掌柜鄙薄,诚心邀请住进了英国公府,两人一块温习,修能又不遗余力助这柴郎君行卷,要好得如异姓兄弟一般。”
虽然没说柴取是因徐修能出谋划策才揭斥冯薛错失,可太后是什么脑子,哪能听不出言下之意。
这位颔首笑道:“英国公呀,我还记得,当初他因精谙音律,颇受先帝看重。”
晋安笑靥如花:“不想太后还记得他,若有机会,莫不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