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车马到了客栈门口,韦重彦先进去打前站。杜益山坐在车里,半靠半卧,楠哥儿趴在他腿边,方云宣就坐在他对面。
车刚一停稳,外面立刻有人撩开车帘,回道:“将军,到了。”
杜益山轻轻应了一声,伸出手臂,搭在方云宣肩头,示意他扶自己下车。
方云宣心里直骂娘,他这个跟班做的,管吃管喝,喂饭喂药,还要稍带着伺候大爷下车上楼。这个人,仗着他受伤,这几天把自己支使得团团转,方云宣觉得自己亏了,他这一趟,哪是做得厨子,分明是做了贴身小厮,还是自备干粮的那种。
到了广宁,一定要好好敲他一笔。方云宣暗暗算计着,伸手揽在杜益山背上,小心绕开他的伤口,慢慢扶他下车。
安顿好杜益山,方云宣回身去接楠哥儿。杜益山就站在他身后,手臂一直没离开方云宣的肩头,他转身,杜益山就稍稍放松手臂,等方云宣抱楠哥儿下车,杜益山又将手搭在他肩上,像怕他跑了似的,紧紧贴着。
杜益山举止优雅,半靠在方云宣身上,也不让人觉得他是憔悴无力,反而云淡风清的好像理当如此。其余人看见也没有一个觉得别扭,除了方云宣。他不习惯与人亲近,这样近的距离,让方云宣的身体都是僵硬的,人也直挺挺的,走路的步子都有些不自然。
两个人进了客栈,在饭堂里坐下。韦重彦领着掌柜过来,到杜益山面前,为难道:“将军,地方太小,只有十来间房,兄弟们不够住。”
杜益山闻言好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连野地都躺过,十间房还不够住?”
韦重彦也笑,“不是这话。我们怎么对付都成,可将军的伤还没好,不找个地方好好歇着哪能行。”
杜益山细问了问,算道:“两人一间,够了。”
韦重彦挠了挠头,心想,是够了,可谁敢跟你住一个屋?就您那排场,多呆一个时辰,都能把人憋屈死。
杜益山像看出韦重彦的顾虑,回头看了看方云宣,略略挑起眉梢,笑道:“就让方兄弟和楠哥儿跟我挤挤,其余九间你自己看着安排。”
韦重彦当时就乐了,连连点头,“好,好,这个主意好。那我这就号房去。”
也没人问方云宣的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了。掌柜见来了大买卖,喜得眉眼笑做一堆儿,让伙计拉着杜益山等人的马匹下去涮洗饮喂,又亲自带人领杜益山上楼。
客栈虽小,但胜在干净。不大的院落里转圈起了一座二层小楼,天井正中养了一株桃树,此时正是四月初,花开正盛,风起时落英缤纷,惹得树旁水瓮里的锦鲤竟相嗛喋。
方云宣跟着杜益山进了客房,四下打量,屋内摆设简单,只有一张卧榻,卧榻正对着一张八仙桌,桌上一律青花的茶壶、茶碗。窗口正对南面,采光不错,屋子里还算敞亮。惟有一点不足,这屋子巴掌大小,一进来就能一眼看到底,屋中又站了四五个人,就有点局促、站不开。
掌柜十分殷勤,向杜益山说道:“客官若要用饭,只管到前面饭堂,小店的饭食干净,味道更不用说。”
掌柜还要再说,韦重彦已经递给他一锭碎银子,掌柜欢欢喜喜收了,领着人退出了屋子。
杜益山让韦重彦也下去歇着,他这里没事,让兄弟们不用挂念。韦重彦答应一声,正要出门,杜益山叫住他,吩咐道:“一路上方兄弟也辛苦了,这两日投宿在此,就不要让他再做饭了。你们吃饭就去前面饭堂,或让店里直接送到房中就好。”
韦重彦心里有些诧异,杜益山对人从来都是公事公办,与他们这些兄弟虽然亲近,但也总有一股客气疏离的隔阂,仿佛一道难以跨跃的鸿沟,亲热是亲热,也知道他是拿兄弟们当自己人,可就是跨不过那条线。从没见杜益山对谁这样体贴过,不明显,也不刻意,但却丝丝缕缕的流露出来,让韦重彦觉得有点奇怪。
韦重彦走了,屋里就只剩方云宣和杜益山。让人送了午饭过来,三个人吃了,小伙计收拾了碗盘。
楠哥儿吃完饭就犯困,方云宣抱他上床,孩子一沾枕头就睡沉了。
方云宣给楠哥儿掩好被角,一回头才发现杜益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正静静的看着他。
方云宣觉得困惑,他这张脸,普通人一见就要吓一跳,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能让这个人用那样的目光盯着他瞧。有病。方云宣心里想着,这个人准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