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艾叹了口气,柔声道:“……好。”
他心中想说的一句“你不该这么依赖我”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郭汜与李傕会合后,两人登时醍醐灌顶,大悔就这么将天子放出了手掌心,立刻集结大军从长安城中追了过来。
杨奉、董承护着刘协一路东逃,此时张济又与杨奉等人反目,站到李傕郭汜一边。于是天子百官一边在前面狼狈地跑,凉州大军一边在后面凶狠地追。
这时候刘协才晓得,之前的那段路途虽苦,与如今的境况比起来,着实算不得什么了。
逃到了弘农郡的一处山涧,众人刚停下饮水,忽听一阵急切的喊杀声从四周围了上来——凉州军追上来了!
刘协目光一扫,只见凶神恶煞的李傕正杀在队伍最前,当下身形晃了一晃,紧紧握住刘艾的手:“叔玉……”做皇帝做到被手下大将千里追杀的份上,刘协也算是大汉四百年来头一位了。
刘艾临危不乱,从一名士兵手上夺下长枪,飞身跃上马,又将刘协拉到身后:“坐稳了!”
李傕从不知刘艾会武,见他挥着长枪向自己的大军冲来,不由愣了一愣。
刘艾目光匆匆一扫,迅速找出凉州军包围圈最薄弱之处,打马飞驰着冲入乱军之中!
数名凉州军持着枪上前拦截,刘艾一脚勾住马镫,横□翻转着手腕长枪连刺,竟是接连放倒了十数人。他马速不减,又撞翻了数名凉州军,凭一己之力生生将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领着刘协冲了出去。
李傕眼见到手的皇帝要飞了,放弃正与自己缠斗的董承,掉转马头迅速追了上去。
小皇帝骑的马饿了数天,哪里能与李傕胯|下勇猛的凉州马媲美,逃出不久就被李傕追上了。
李傕骑到刘艾与刘协身侧,欲伺机将小皇帝抓到自己马上。刘艾神色一凛,一枪搠去,被李傕挡下了。
刘艾身后护着刘协,多有不便,李傕亦唯恐弄死了天子,两方出手都十分拘束,你来我往地过了数招分不出高下。
李傕一直将刘艾当作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曾想他身手如此矫捷,心下惊叹不已,出手也有些急切,不再顾忌刘协。
刘艾眉头一皱,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恰见李傕一枪搠来,也不去挡,反用左侧胳臂与身侧挟住他的枪头,右臂又送出一枪。李傕拔不出枪来格挡,也只得挟住刘艾的枪。两人用力一拖,都滚下马来。
两人到了地上,距离甚近,枪无用武之地,改为拳脚相搏。刘艾力气远不如李傕,只是仗着身手敏捷迅速,一时也能与他相抗。
“阿和快走!”刘艾挡下李傕一拳,大声吼道。
刘协如何能丢下刘艾,眼见大军还在远处没有追上来,于是驻马在一旁看着缠斗的两人干着急。
刘艾渐渐落了下风,被李傕一脚踹中腹部,摔倒在地。李傕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挥着铁拳直击他头部。
刘协一时紧张地忘记了呼吸。他向来温声细语,头一回听见自己如此尖利凄绝的声音:“放开他!我跟你回去!”
小皇帝的声音太过撕心裂肺,竟是将李傕惊得错了错神,刘艾趁机拦下他的拳头,抬膝狠狠顶他命|根。李傕哀嚎一声,全身的力气顿时散了。刘艾将他推翻下去,迅速跳上马,领着刘协头也不回地逃了。
逃离了凉州军的追杀,两人心惊胆战地在附近山谷躲了许久,终于遇到了赶上来的董承等人。
杨奉与董承不敌李傕郭汜,被打得大败,朝廷命官死伤无数,随行的御用品、符节与皇家档案也已丢了大半,只剩下残兵败将从激战中逃了出来。
原本弄丢了皇上,活下来的官兵们也已心灰意冷,想就地散了找块地去种种,然而见到了天子,也就重燃了信心继续逃命。
一行人逃到曹阳,帐篷也丢完了,只得在田野中露宿。
董承派人偷偷渡过黄河向白波军及南匈奴求援,刘协已沮丧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去了——堂堂大汉一国之君沦落到向流寇、蛮夷、农民起义军求救,这种可悲的境地令数日不曾展露过笑颜的小皇帝突然有些想笑,于是他便笑了出来。
刘艾始终如一的温柔不曾被困境折损,怜爱地抚摸着刘协的脸颊。
刘协笑完之后正色道:“董将军派的人我虽让他去了,却并未抱着什么期望。叔玉,如今天下局势如何?”
刘艾想了想,道:“若是要打败凉州军,天下能办到的或许有袁绍、袁术、曹操、公孙瓒、刘表、刘焉。另,几月之前陶谦病亡,将徐州牧让于刘备,或许刘备此人亦可依托。其他蛮夷与蛾贼便是救下你,恐怕也不比落在西凉军手中好。”
刘协沉吟道:“袁绍、袁术向来不承认我,曹操依附袁绍,也是一样。公孙瓒与刘表刘焉又太远……刘备又是谁?打哪冒出来的?”
刘艾忽然一惊,道:“对了,有一事我倒忘了。前几日我听董将军说,曹操与吕布征战时阵亡,吕布已抢下大半兖州。如果这消息无误……”
“吕布……”刘协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黯沉的眼眸逐渐亮了起来:“朕有救了……快拿纸笔来,我要亲自书信一封给吕奉先!”
刘艾燃着火把找了半晌,东西早在弘农郡丢完了。他摇醒了每一个官员询问,好容易讨来一只半秃的狼毫与砚台。纸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刘艾绞尽脑汁,从工兵处讨来一把斧头,就地斫了一块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