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奇迹!奇迹啊!」
孙大夫捻着又长又白的美髯,满脸笑容地从主屋里走出,笑看着紧张不已、在门外走廊来回踱步的恺风。
「大夫,如何?」
一见到孙大夫出房,恺风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
「真是奇迹!老朽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那就是说……」
「是的,尊夫人有喜了,而且这回肯定是位少爷。」
「男孩……」
「将来只要留心关照,相信定会是位既英俊又聪明的小少爷。」
孙大夫的话立刻为恺府带来一丝希望,向来沉闷的府第似乎因提早得知这项喜讯而欢腾不已。
看着欢天喜地的管家和奴仆,恺风的心里不免有些复杂;他自是欣喜蓉儿能产下健康的男婴,但这样一来,皓旭母子的地位绝对岌岌可危。
而就像应验他的担忧,这对母子在府中的角色果然有了微妙的转变。
原本就不被允许进主屋、只能和奴仆同住的恺皓旭的母亲,现在连送东西进儿子所住的东厢房都做不到了。
恺蓉是存心将她隔得远远的,省得看在眼里就觉心烦。
但对于和夫婿有些神似的恺皓旭,或许是看在相命先生曾说过,这冲喜似的奇迹是他入府的结果,她仍答允让他以恺家子嗣的身分接受教育,并在府中生活,但条件是必须在她的儿子诞生后担任他的随侍。
因此,在恺艳夜长大后,虽在口头上和恺皓旭以兄弟相称,但连外边的人都晓得,哥哥只不过是弟弟的伴读兼小厮罢了;而恺皓旭这辈子第一件学到的事情,就是「服从」。
第一章
杭州城ˉ末夏八月
在白日渐短的夏末中,整个中国笼罩在即将进入收割季节的农忙里,唯一一处感受不到这种忙碌,走在街坊中听见的仍净是东家长、西家短对话的,就属杭州这个以商业为主的热闹大城。
在这个富庶能比天堂的大城市里,活力十足的人们永远有聊不完的丰富话题,大到国家大事,小至日常琐事,全为街谈巷议的最佳内容。
其中历年不衰的,自然是有关坐落在杭州城郊恺府的一举一动。
和当今圣上最宠信的驸马相爷有亲戚关系的恺家,本身即为杭州的名门望族。
而这一代出了个如此有为的乡族,不过是美上加美而已。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锦上添花的双重吸引力之下,更是增添不少想和恺家攀亲结戚的搢绅之士。
不遑多言,要和家财万贯的恺府结良缘的最好方式,就是藉由恺家两位美名远播全国的年轻少主。
只要能和其中之一缔下良缘,就是和恺府攀上关系,而仕途、商途皆顺的可能性便会大增。
于是,家中有适婚年龄女儿的豪门乡绅,莫不费尽心机、想尽各种办法,甚至打着古怪可笑的名号,无非是想将女儿送入恺府,希望她们能有接近两兄弟的机会,然后进一步和这强而有力的后盾成为亲家。
虽说没女儿的人家见了这情形,开口闭口都谴责他们的行为形同卖女儿,可心底却也晓得这些姑娘有多心甘情愿被「卖」。
因为,说到恺家这两位少爷,那可是全杭州城……不,该说是全天下淑女名媛皆向往爱慕的理想对象。
英挺俊逸、玉树临风、俊朗尔雅、器宇轩昂……再怎么形容也不及本人的万分之一,这是亲眼见过恺家两位少爷的淑媛们的共同心得。
每日,北起新蒙、南迄江南,从全国各地纷至沓来的来访者络绎不绝,图的就是能目睹他们难得一见的丰采。
在这些前仆后继的仰慕者的拜访下,恺家一年到头天天门庭若市,再三修缮的门槛总是很快地又被踏坏。
城郊,矗立着雄伟奢华得可媲美皇城的恺家府邸,那高耸入云的伟岸大门总让第一次造访的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在这栋豪华的府邸中,位于宅邸南厢,一间装潢得豪奢典雅并坐北朝南的卧房里,用最高等的乌木及上好的江南丝绸铺制成的床上,躺着一名被柔软的绫缎锦被裹得紧密的长发男子。
端整的脸庞上,英气焕发的剑眉虽微微蹙紧,却丝毫无损他的英挺俊帅,可以想见在他张开双眸后,那黑瞳必是曾使无数姑娘为之着迷的清澈澄亮。
只是此刻,他那线条深邃的五官,似乎因被梦魇纠缠一般的扭曲。
「唔……」
辗转不安地侧了个身子,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后,他才缓缓睁开双眼。
身体……好重。
缓缓地睁开眼,上方映入眼帘的是长久以来熟悉的床幕。
想要起身,但那僵直而麻痹的腰身,却仿佛被千斤铁链缠住,怎么也不听脑子的使唤。
这是……怎么着?
困惑地,恺皓旭咬紧牙根,忍下全身那不知所以的疼痛,以手肘支撑在床铺上硬是坐起身来。
窗外是一片亮得刺眼的阳光,但对时辰已无概念的他实在看不出现下究竟是上午或已是过午。
揉了揉红肿的双眼,他侧过身子准备下床,双脚才碰到微凉的木质地板,那直冲后脑的酸麻和痛楚让他眉心不由得一敛。
无法并拢的双腿,痛得不禁一颤。
或许是末夏的气温仍温暖宜人,他到现在方察觉自己是赤身露体。
一丝不挂的羞耻感让恺皓旭微红了脸,伸手抓过轻薄的夏被盖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