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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三更半夜的时候,德本竟然打电话给我们。当时吓得妈妈我啊,心脏都快要蹦出来啦。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结果一听,只是叫我开门啊。”
今天一大早,当一海正在睡眼惺忪地喝着白粥时,妈子突然语气夸张地来了这么一句话。这下子,他昏昏沉沉得犹如一团浆糊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了。
竟然麻烦爸妈开门?!
他猛地抬头看去对面早已经穿着整齐的老哥,然而后者在对上自己的视线的瞬间,马上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了。
“对不起。我以后会记得带钥匙的了。”
毫无起伏,简直就像机械音一样的声音。
竟然破天荒地不惜劳烦年迈的爸妈。这位老兄就铁了心要彻底避开他吗?
一海咕噜咕噜地碗里剩下的粥水喝完,同时从碗沿偷瞄着坐在对面的机器人。然而叫他这个弟弟脆弱的心灵破碎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是,老哥竟然似乎连眼角的余光扫到自己都嫌碍眼,干脆侧过身后,支着手肘,用手挡住靠近桌子的那面。
“哎呀,德本你啊,从小大大在这种方面就是特别迷糊。我跟你说……”
在妈子唠唠叨叨的背景音下,一家大小聚在长桌边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餐。白粥淡淡的甜香和炒面的诱人的鲜香味飘荡其中。这怎么看都是一副和也融融的家庭日常图,然而事实上桌边的那对兄弟已经冷战了将近一个星期……虽说是单方面的冷战。
自从那天他发现自己一直视为道德模范的石头老哥竟然是同性恋以后,老哥就完全把他当成透明人了。别说和他谈话了,就连碰上面都不会道一声嗨,比陌生人还要陌生。更甚者,只要有他在的空间,老哥就像那里连空气也有毒似的,二话不说就黑着脸走开。
当然,晚上还是得回他狭窄的房间挤地方睡觉的,但现在他的房间已经完全成了不收费客栈。那位唯一的黑面客官洗完澡后就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的棉被上,背对着他蒙头大睡了。
喂喂,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啊。他又不是故意要揭穿自家老哥的秘密,是平白无事硬是要说谎,说什么回警察局工作的老哥不对吧。他当时是出于担心才跟去的……咳咳,确实好奇的成分占了一大半。
看着那个固执地用手遮住脸的男人,一海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定了。
光管明亮地照耀着卧室的每一个角落,然而一声不哼地低着头,慢慢走进来的男人也没有提出要关掉电灯,走到铺在地上的米白棉被面前,就如往常一样钻进被窝,侧过身去要睡觉了。
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的一海随意把手机扔到一边,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个啊,老哥。”
如预料的一样,这块臭石头完全没有回应。
一海锲而不舍地再叫了一声。
“老哥。”
“我要睡觉了!”
简直可说得上语气极其恶劣的低吼。
这个人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呢?还是说,一只全身毛发倒竖的野猫?想到躺在地板上的是一只壮硕得像黑熊的小猫,他就突然感到有点滑稽好笑。
不管了,怎么也得把话挑明,说个清楚才行。这么一直不痛不快的,他真怕自己会被郁闷的阴云压死。
“干嘛!”
在自己下床坐到米白床单上的瞬间,这位身手敏捷的刑警已经腾的一声坐了起来,向后退去,充满警戒地看向自己。
简直有种自己是什么手刃数十无辜妇孺的杀人狂。
一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
“我这不就是被你逼的吗?让我们好好谈一谈吧,老哥。”
“没什么好谈的。”
这块人形石头已经退化成只会说这六个字而已吗?
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正襟危坐,认真地看向对方。
“老哥,知道你是……呃,就是知道那件事之后,我确实很惊讶,但也仅仅感到惊讶而已,完全没有排斥你,鄙视你的意思啊。”
“我该说句谢谢吗?”
这家伙……就不能稍微收起全身的尖刺吗?
“不是啦。总之我希望说的是,老哥你不用一个劲地躲我。这样很不自然呢。我们可是骨肉相连的兄弟,就为了这种区区小事而关系弄得这么僵,你想想,多么不值得啊。”
“……才不是小事。”
尴尬的气氛顿时笼罩在两人之上。
他确实太冒失了,根本没有设身处地地想想古板的老哥到底为了自己的性癖而挣扎得多么痛苦。这下子反倒弄巧反拙了。
一海干笑了两声,直感到全身像被千百只蚂蚁啃咬似的不自在。
“老哥,你就是因此才和嫂子闹离婚的吧?既然我现在知道问题所在了,你就让我帮帮你吧。老哥你平时四处奔波,已经够辛苦的了,现在还要独自为这种事情烦心,所以就让身为弟弟的我来帮你在嫂子之间周旋一下吧。”
现在他说的并非敷衍的客气话,而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明明在几天之前,单单听到妈子又是叹气,又是拍椅子扶手地谈起老哥闹离婚的事情,硬是要把他也拉进这趟浑水的时候,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除了嘴上嗯嗯啊啊地敷衍两句之外,就再没有怎噩梦实质行动。
然而在看到眼前这头受伤的大黑熊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他就感到心中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满脑子地想着怎么为自己的亲大哥做一点弟弟应该做的事情。
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