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第二次响起来的时候,我不得不放下笔。
下意识地又看了看屏风,不过我想大概不会吵醒他的,毕竟,他已经很累了,一夜未眠又加上烧书,恐怕声音再大一倍也醒不了吧。
不过……
“你明天回来?”我有些吃惊地道,“这麽快?”
“我不是发了电报回来?”凌宵笑得很畅快似的,“昨天就到上海了,我在朋友家啊,明天就回去……地址我知道你不用告诉我了。”
我只得苦笑,“好,那麽,明天再说。”
她很轻巧地挂掉了电话,我只好无奈。
电报?
因为挽秋的事,早就忘到一边去了吧。
似乎只要遇到和挽秋有关的,我的生活就会完全的乱成一团。或者很坦白的说,只是因为他的缘故,我忘记了我该做的事情,这一味的想著他了。
这算什麽?
如此可悲的──一相情愿。
未免的又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挽秋的时候。当时最多的还是诧异,现在想起来,却只觉得挽秋是一只白痴刺蝟,明明有那麽多的刺,却总是傻乎乎地露出肚皮。幸好他遇到的是我,而不是其他的──黄鼠狼。
仔细想来,挽秋对我,也不是完全无意的。试探性的靠过来,或者是他没有拒绝我的怀抱的时候,总是让我觉得,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一相情愿。
但那又如何?
纵然他喜欢我,也没有到爱的地步,纵然是到了爱的地步,也不会像我爱他爱得那麽刻骨铭心。
不过已经无所谓,从开头就已经预料到的结尾,没什麽可继续下去的了。
我自己选择了的路,自己会走。发生了什麽事,只要有目的,我就可以快乐地活下去,我不会为自己的事故狡辩,仿佛自己,永远都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一样。
漫无目的地神游了许久,才想到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屏风的那一头很安静,我却知道我的内心在骚动,很想去看一看,很想很想去看一看,他睡著了的样子。
然而我就真的那麽去了。
我自己都很吃惊的事实就这麽发生了,等我终於意识到我想干什麽的时候,我已经停在了屏风前。
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绕过了屏风,帐子没有放下,挽秋躺在我的床上,睡得很熟的模样。
才发现,其实挽秋睡著了的时候很安静,安静里带了一丝的透明,也才发现,其实他不仅仅是瘦,而且已经很纤细。
纤细的颈子,纤细的手腕,手指也是一般的纤细,纤细却不玲珑,也不柔弱,更并不显得娇嫩。他的嘴唇的颜色仿佛是在雨里洗刷过的落红,淡色的,显得微微的苍白却又染著一丝的浅浅的粉色。
安静而温柔。
单薄得仿佛砧板上柔软的小生灵。
也仿佛,就要化在空气里一般。
突然就很不忍。
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一个人的睡颜,也能与“不忍”二字联系到一起。
睫毛投下的浅色的影,蹭著枕头轻轻的一声咕哝,单纯而可爱。
挽秋……
轻轻地咀嚼著这个名字,却又仿佛某个地方被刺痛,那样柔软的疼痛,那样幸福的悲哀,一如落日的忧伤。
那种,美到让人心碎的忧伤。
*****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天色已然大亮了,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揉的皱了,屏风那边还是很安静。我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臂,脖子也僵硬得让我觉得我像是僵尸。
居然就这麽,在桌子上睡著了。
腰酸背痛腿麻脖子疼……不过,想起曾经露宿街头的时候,有一张桌子和温暖的房间,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我扶著桌子站起来,很庆幸交代菊香不叫她就不必进来服侍。若是她真的进来的,光是看到我这副样子,就不知道会说笑成什麽样。
她倒是无妨,有口无心。可毕竟有人,每时每刻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话。
下了楼,三娘在客厅里坐著,涂著豆蔻的指在晨曦下显得有些刺眼。
☆、故国三千里 55
“早餐吃过了的,你要吃什麽,吩咐厨房做些。”三娘斜斜地往後一靠,妖娆自生。
我却是已经习惯了的,并不觉得怎样,淡淡道,“倒是不饿,不吃也罢了。今天……怎麽这麽早?”我问了一句。
三娘笑道,“不是说凌宵今天回来麽?都起了个大早等著呢。倒是你呀陌白,怎麽这麽不上心?”
我苦笑,我怎麽能说,因为挽秋,完全忘记了妹妹的事。
正这时,菊香端了茶过来,笑道,“二少爷终於舍得出来了?”
她平日里与我没大没小惯了,我也不觉得如何,笑了一笑,却不说什麽,耳边传来母亲冷冷的声音,“没大没小的,像个什麽样子!”被她这麽一说,菊香缩头缩脑地站到了一边,阿慈笑道,“夫人,何必呢,一大早的别动气。”
阿慈是母亲陪嫁的丫鬟,在母亲的坚拒下最终没有被父亲收房,却也终究没有嫁人,做了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