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葳道,“那麽……二楼的那个小厅倒是个安静的去处。”他顿了顿,有些接不下去。他是东道主,不该把客人独自丢下,若他任挽秋一个人冷清著,未免不好,若是离了客厅,更是情理上说不过去。他却是更不愿意陈如霜与挽秋独处,他现在是反对他们的。本来陈先生和陈太太也应该在的,但因为是年轻人的聚会,所以特意的借口躲掉了,这曾让陈易葳觉得父母通达的地方在现在却暴露出了缺点。
我看出他的犹豫,挽秋只是冷冷地望著他,并没有什麽其他的反应。
顿时间空气凝结了起来,仿佛是口里含著只蛤蟆,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我笑著插口,打破了这种尴尬,“既然易葳不方便,那麽我就代劳了吧。反正在客厅里也是一个人”
陈易葳一喜,却也带著些歉意地道,“多麻烦陌白了。”他说到这里,挽秋却并没有再听下去,只是很熟悉地上了楼。
我一怔。
陈易葳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有些感叹地道,“他以前──我是说没和卫童在一起的时候。他那个时候是经常和如霜在一起的──我本来也很赞成他们的婚事。”
我似乎有些听懂了,然而他却继续道,“可是那麽个性子冷淡的人──我本就不喜欢他,若不是因为他的家世不错如霜有喜欢他……”他顿住了,半晌才道,“何况又出了这种事,我是绝不能让如霜嫁了的。”
他没再多说,只是笑了笑,然後离去了。
我一边上楼,一边暗自摇头。
陈易葳以为现在挽秋和陈如霜没了来往,可是今天他们还在一起来著──并且他认为挽秋是个性子冷淡的人。
而事实上,挽秋不但不冷漠,而且害怕寂寞。
他只不过是寂寞得太久罢了,只不过是性格别扭些罢了,而冷漠,只不过是对於他讨厌的人所摆的冷脸罢了。
我嘲笑著陈易葳对於挽秋的无知,也嘲笑著我对於挽秋的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爱情。而这一切,都不过只是我,自欺欺人的一场闹剧罢了,只不过骗的人,是我自己,而不是其他的谁。
楼梯是木制的,很有一种古香古色的味道,和这西式的的构造并不是十分的搭调。楼上的小厅很清爽而轻快,干净的墙壁和干净的地面,清爽而简洁。
我进去的时候挽秋已经脱了大衣,昏昏沈沈的靠在沙发上。
我厚著脸皮凑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他看见我,也没什麽特别的表情,只是笑了一下。这笑容勉强得很,嘴角还没有扯起来,就已经收了回去。
我叹了口气,未免有些哀戚。
他总是很不在乎的样子──无论对谁。
而这样他,只让我心疼。
“你不下去吗?”他突然间就开口,“跟我上来干什麽?”
我笑一下,抬手去弄他的头发却被他挡开,讪讪道,“不过是 有些担心你罢了。”
他一怔,突然又笑,“你担心我什麽?”他顿住,片刻又慢慢地道,“再说要担心……恐怕也轮不到你吧?人家正主还坐著呢……您老人家著什麽急?”
我知他心情不好,只是笑了一笑,“不是关心你麽……还不领情?”
他白我一眼,只径自在沙发上靠了,满脸都写著睡意。
我叹了口气,把大衣盖在他身上,他看我一眼,并没做什麽其他的反应。
“这两天的事……你要娶如霜?”他问得很是突然。
我迟疑了片刻,笑道,“我自然是不会娶的。”
他嗤笑道,“会麽?”
他这话说得倒是狠毒,我叹了口气道,“陈易葳……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让她嫁给你的。”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有些担忧,更多的却还是心疼。
他没有出声,只是顿住,仿佛尸体般的僵硬了片刻,他慢慢的坐起来。他直著身子,从口袋里掏出烟来。
原来挽秋是抽烟的。
他慢慢的点了烟,微亮的光火晕著他的面容是那样的模糊。
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一个男人抽烟会那麽的好看──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一笑间的绝代芳华。
他的手指是长而白的,虽然不柔软却是细而笔直的,指甲是很圆润的形状。他夹著烟,淡色的烟气嫋嫋地绕著,从烟圈里嫋娜出如雾似云般的哀愁。他的眼半睁著,睫毛在烟气里开始朦胧,苍白的面颊上勾勒出浅浅的笑,这那一瞬间倾国倾城便亦不足形容。指尖微微的颤抖了一下,那烟圈亦随之移动,他似乎便是从水墨里浸过,清淡尽头透著一丝的妖娆。他抬眼望过来,只那清浅的一眼,勾勒出了了苍白的痕迹,映著一丝的惆怅,如梦似雾一般。
我是舍不得让他抽烟的,但只在那一瞬间,我又不忍去阻止。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抽烟的动作可以如此的哀伤,一个人抽烟的神情可以如此的醉人。
我甚至舍不得出声去打断,我便像一个傻子一般呆呆的望著他──除了这样,我已经再没有什麽别的好做了。这一如嗜酒人饮了佳酿的醉意深长……
别扭的挽秋;自私的挽秋;愤世忌俗的挽秋;怕寂寞的挽秋;讨厌男人的挽秋……那麽孤单的挽秋……
有的时候我甚至想,其实一切都无所谓,只要能看著他,哪怕只是远远的看著──那便也已经是足够了的──足够了的……
挽秋,永远是我的,一场大梦……哪怕一梦千年,亦愿至死不休……
挽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