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面的一线医生走进来,说:“吴主任,床边胸片结果出来了,考虑心衰和肺炎相鉴别。”
吴廷方几乎是悄悄瞪了那位一线医生一眼,柳希言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当然是在家属视线范围外,那位一线医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苦着脸。
是的,这个时候不是压得住场子的住院总出现,是因为住院总去做产房的急诊手术了。
家属立刻有理了:“这不是还没鉴别出来吗?你们医生说话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鉴别是由临床医生鉴别的,放射科医生只是给一个建议,实际上我们临床鉴别的结果是心衰。”柳希言说,“时间不多了。”
“凡事都要讲证据,你们没有拿出可靠的证据,怎么就这么武断?”家属听见病人咳嗽,就说,“我问了我们那个医生,肺炎要用消炎药的,你们怎么都没用!”
柳希言和吴廷方一起没话说了。柳希言同志终于忍不住了,他本来努力克制,不想引火烧身,不舍得这个月失而复得的奖金,不过他觉得再不说一句他会对不起自己的本性,于是他就说了:“如果你这么信任那位医生,那还是去那位医生那儿看病吧。”
吴廷方则是当着家属的面对一线医生说:“我去汇报医务科,必要时报警。”
柳希言不能走,病人家属还在拖延时间。虽然他已经被连续几天的伪住院总生涯弄得体态漂浮,行如失魂。
一线医生在忙碌之余断断续续对柳希言说了病人的情况,她这胎是第三胎,前面两胎都是女儿,生完之后还被结扎了,因为很想要个儿子,这一次是辞职了用胚胎植入的方式怀上的,可能经过性别筛选,如愿以偿怀上了男胎。这个胎儿对男方非常重要,对女方更加重要,因为听女方的意思,男方似乎打算如果要不了这个孩子就和她离婚,找个年轻点儿的再生。
柳希言无比冷静地对那位一线医生说:“社会问题不是我们要解决的,我们只要记住救人命就行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比命更重要,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行政总值班刚好是医务科的副科长,他了解情况后开始和家属以及病人交涉,在交涉之前他偷偷嘱咐一线医生录音。柳希言决定录像,因为他看见那位病人家属正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录音。
2、
柳希言陪伴病人进行手术到凌晨四点,术后病人到内科的监护室,心衰加重,他又给病人插管上了呼吸机,五点左右交代了值班医生,连住院总值班房也不敢回,直接在一线医生的值班房睡着了。
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叶文轩的电话把他吵醒了。
叶主任在电话那头说了一大堆,注意到柳医生哼都没哼一声,于是问道:“你睡醒了?”
神经衰弱的柳医生很少睡得这么死——他无意识接通了电话,又睡着了。他在睡梦中感觉自己的勃/起障碍治愈,但是没办法射/精,于是只能恐慌地看着小鸡/鸡停留在勃/起状态直至坏死,耳边传来叶文轩幽幽的声音:“你现在知道什么叫精/尽/人亡了吧?想当主任吗?让给你好不好?”
事实上叶文轩说的是:“快点滚出来帮忙写病历!病人家属要封存病历!”
睡梦中的柳希言大叫着回答:“去你的狗屁主任!送给我当都不要!”
叶文轩:“……”
叶文轩把手机往白大褂里一塞,直接冲进值班房把柳希言拎起来了。柳医生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你干嘛?我放假。”
“公立医院的人民医生没有假放。”叶文轩温柔地笑着说,“快起来吧,吴主任等着你一起完善病历呢。”
叶文轩的微笑让柳希言的后背凉了3摄氏度。
病人没有死,因为柳医生和吴主任全力抢救;病人的娃娃也没有怎么样,除了正在新生儿科——大人和孩子都在呼吸机上。
家属并不理会医生的那句话:如果你再拖延半小时,大人和孩子都没机会在呼吸机上了。家属冷笑:没有发生的事情随你们怎么说,我老婆醒着进来的,现在大人小孩都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你敢说这跟你们医生没关系?
家属打算打官司,要求封存病历。于是大家发现兵荒马乱之际,一线医生们连首次病程记录都来不及写,病历除了柳希言留下的一个会诊记录以外一片空白——抢救记录没有,上级医生查房记录没有,术前讨论没有,手术记录没有,转科记录没有。但反过来说,如果他们抽出时间写病历,病人估计已经在地下一楼躺着了。
下午上班之前要写好病历。病人入院已经超过12小时,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写,他们就等着赔钱了,内科的一线医生还没啥,至少是个多年住院医师了,只不过忙到没时间写而已,病理产科那位就麻烦了,柳医生心痛地发现假如他不想为医院白干半年的话,他必须去“协助”病理产科吴主任手下的那位还没证的一线医生写病历。
没有医师资格证,更没有医师执业证。这位医生去年来医院,今年已经参加了考试,但是成绩还没有出。7月轮科结束,医院领导已经迫不及待把所有去年来的医生投入使用——人手不够,新入职的人还不如辞职的人多。
柳医生不能吼叫:这不是我的病人,我只是会个诊,我只是打打酱油!但事实上病人现在正在内科监护室躺着呢,作为经手过来的医生以及昨晚“查房”的上级医生,他有不容推卸的责任。
所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