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违背lún_lǐ为人所不容的怪物。
愿老天开眼。
陈一霖默念了一遍,猛地把头扎进脸盆里,又念了一遍,嘴巴咕噜咕噜冒出一连串气泡,他看着气泡,忽然笑了起来,笑到水灌进气管,大声咳嗽。
“我也想让老天开眼啊,”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低低地说,“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又是我呢!”
他只有十七岁,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为什么要告诉他这种事呢?
他只有十七岁,他举目无亲有一个年事已高的奶奶要供养,他是校级三好学生,他是老师们看好的希望之星,他必须出人头地,他必须衣锦还乡,他必须优秀得近乎强大,否则,他这一生就完了。
就算在腐文化盛行的当下,想要让人失去芥蒂,也是一条极其漫长和痛苦的道路。
他曾经想过他的生活,要去一所好的大学,努力学习找一份好的工作,找一个安静贤淑的妻子,生一个乖巧又漂亮的小孩——这确实平庸的近乎愚蠢,可他渴望安定。
而那三个字,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就算陈一霖再怎么少年老成,他毕竟也只有十七岁,那些迷惘和挣扎,在心底掀起了惊天骇浪,急于喷涌而出却找不到一个出口,到处乱撞撞得他心口发疼。
过十年,不,过五年之后再回头看,也会发现那些浓墨重彩的感情急剧褪色,他彻夜难眠的痛苦也未必无解,可是,当时的他,毕竟只有十七岁啊。
陈一霖浑浑噩噩的洗漱完躺到床上,躺在床上也直挺挺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一直盯到第二天翻出鱼肚白,他才累了,小憩片刻。几乎是刚沾枕头闹钟又响,陈一霖想起来还得帮住校生带早饭,爬起来洗脸刷牙。
他一进教室班里诡异的静了两秒钟,这才恢复了大吵大闹,肖伊苓呆呆的看着他把早饭放在她桌上,说:“班长……你怎么……”
陈一霖冲她笑笑:“昨天有点不舒服,睡得不好。”
昨天陈一霖请假,留下的苏峻平很不高兴。
当然他属于有苦说不出,只是恨恨地想,亲一下怎么了,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他也亲过别人,也没怎么样。当然,他也知道陈一霖是不一样的,可怎么个不一样法他又没有想出来,于是焦躁聚集在了一起,沉淀成了怨气。
他见陈一霖来了,正准备冲他发牢骚,忽然闭上嘴,还是陈一霖先同他打了招呼后,他才虚弱地说了一声早。
陈一霖没有理睬苏峻平见鬼一样的表情,他今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
第三天的运动会只有半天,很快就结束了,陈一霖留下来整理场地。
肖伊苓和另外一个姑娘倒垃圾去了,他搬着水桶正准备上楼,就见苏峻平从楼梯上下来。他俩四目相对,陈一霖飞快的移开,苏峻平却盯了他好一会儿,还不依不饶的凑过来。
“阿霖……”他低下头,似乎十分难过的样子,“对不起,你不要生我气,我只是……开个玩笑……就是个玩笑,我不知道你反应会这么大,真的,对不起,早知道的话……”
陈一霖看着他,内心像滚烫的岩浆沸腾了片刻,想起早上做的决定才逐渐冷静下来。
陈一霖深吸口气打断越描越黑的苏峻平:“我知道,我不介意的。昨天是别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苏峻平立马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的,嘴角的笑一下子灿烂起来:“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的,已经搞定了。”
“那就好,阿霖,我以为你生气了担心了一整个晚上呢。”苏峻平一把抱住陈一霖,把他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陈一霖手一抖,险些把水桶给摔了。
他把那块狗皮膏药从他身上撕下来,退后两步,强作淡定地说:“快去吃饭,晚了就没菜了。”
“不要紧,我妈做了凉拌牛肉,我们等下一起去吃。”苏峻平瞥了眼场地,“我帮你拿小黑板。”
陈一霖来不及拒绝他,他就殷勤的跑好了腿,接下来的共进晚饭也十分的顺理成章,没有一丝可以反驳的机会。
还好,还有晚自修。
晚自修是独立的,让他喘息的机会。
可是没一会儿陈一霖就惊恐的发现,他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苏峻平确实没有打扰他,可是他不由自主的去在意坐在身边的那个人:看他在草稿本上涂鸦,自己和自己下五子棋,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又把草稿本撕下来,折垃圾盒,折了厚厚一沓……当第一节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只堪堪做完了半张物理卷子。
陈一霖心乱如麻,苏峻平还献宝似的把那一沓草稿纸递过来:“你要丢垃圾和我讲,我这边有好多呢。”
陈一霖敷衍了一声谢谢,低下头去看物理大题。他第一道大题做了三遍,不是漏看条件就是数据记错,或者压根就没算对。
那是一道非常简单的,连苏峻平都会做的基本题型。
陈一霖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满是汗渍,在灯管下闪闪发亮。
“不能这样,”他对自己说,“忍忍就过去了,一年以后各奔东西,什么都淡了。”
那是大部分人的想法,陈一霖也一样,他思索片刻,把自己那沓书放到靠近苏峻平的一边,还在上面加了两本字典,只露出自己的脑袋。
这无形之中隔绝了两人的交流,而且陈一霖自那以后连下课都埋头做题,苏峻平就没和他搭上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