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侣隐隐中的期待成真,心情大好。他回道:“既然是有事,我可不敢怠慢。今夜无事,我便去宗庙吧。”
熊侣整理了衣衫,甚至有些急不可耐。他借着去观浮休那里占卜问卦的由头,晚饭都没吃便去了。宗庙的饮食虽然清淡,却别有一番风味,许久未曾吃过,现在有些想念了。他从寝宫乘着辇至宗庙,也不过刚到平日里用晚膳的时间,天色已十分昏暗。优孟掌着宫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踏上这一级又一级的台阶。
大殿灯火依旧,明亮如天上星辰。熊侣沿着熟悉的路线前往凤殿,观浮休果然坐在那处。他身上穿着白色夹袄,围着狐狸皮小围脖,显得肤色如玉,整个人如同漂亮娃娃一般。他想起优孟做的以观浮休为原型的精致木偶,这木偶已经非常漂亮,却丝毫比不得观浮休本人。
此时看到熊侣,观浮休有些意外:“大王,怎的此时便来了?”
熊侣以右手拭去额头上的薄汗,道:“老朋友好久不见,想你了呗。”
“大王还未曾用膳?我让她们传饭,去房中坐吧。”观浮休站起身来,将围脖系紧了些,又拢拢身上的衣裳,显然十分怕冷。
熊侣点点头,随着观浮休的脚步走,问道:“你的病痊愈了么?怎么如此怕冷?”
“大王有心了,浮休的风寒已经痊愈。只是这宗庙寒冷,浮休身子虚寒格外怕冷,因此便显得畏缩了些。”
“我让影子带的药材,你服过了吗?”
观浮休微微点头,说:“服过了,多谢。”
二人在桌前坐下,侍女还未传饭,观浮休话锋一转,突然道:“樊姬怎么回事?”
熊侣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果然还是问了。他嘿嘿笑了两声,说:“你以为呢?”
观浮休眉头微蹙:“这宫中的女人,就算是做戏,也要隔着些距离。你不仅时常下了朝便去她宫里,夜里也去了许多回。”
熊侣脑子里突然冒出一点恶意的念头,他盯着观浮休琥珀色的双眸,道:“樊姬恰巧同我以前喜欢的女孩长得很像。”
观浮休的脸色顿时变了:“你假戏真做?”
熊侣笑道:“你说呢?”
观浮休的眸中隐隐有怒气,但立刻恢复如常。他忽然用一种魅惑的眼神看向熊侣,熊侣只觉他目光流转,全身突然麻痹,仰面躺在垫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他听见观浮休沉声问道:“你去樊姬宫里做什么?”
熊侣听见自己老老实实回答:“跟她聊两句。”
“除此之外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
“喜欢樊姬么?”
“不喜欢。”
观浮休迟疑一阵,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那个女孩?”
熊侣听见自己明白了当地答道:“不喜欢。”
脚步声传来,是传饭的侍女快到了。熊侣突然觉得身上一轻,麻痹感顿然消失无踪。他坐了起来,惊得全身冒了一层薄汗。观浮休许久未曾对他施加这种奇怪的“巫术”,久到他都忘了他是个多么可怕而又危险的人物。
他心中悲戚,没想到与观浮休认识这么久,自以为两人熟识,算得上好友了,观浮休依旧这样对他。他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大王,卜尹,晚膳已经做好了,小莲可以进来么?”侍女在门外问道。
观浮休道:“进来。”
菜摆了满满一桌,熊侣想着方才的事情,一点食欲也没有,心里凉飕飕的。待侍女下去后,房中又只剩他二人,熊侣感到一丝尴尬。观浮休神色如常,为他盛了一碗肉汤,道:“王,吃饭了。”
“刚刚……你对我用的,到底是什么?你之前也对我用过……”
“你如果够老实,也不用浮休逼你说出真话。方才浮休一时心急,对不住。”
“对不住!一句对不住就完了?”熊侣隐隐有火,但对着观浮休的眸子,始终发不出来。
观浮休自知理亏,解释道:“浮休近日心情浮躁,方才过激了些,还请见谅。我对你使的控制之法,从小便会,并不知晓从何得来,但请放心,不会伤身的。”
熊侣挠了挠头发,很没骨气地消气了。他端起碗喝汤,就当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对了,观浮休的最后一个问题……他问来干嘛?他喜不喜欢小班长,跟他有什么关系?熊侣心里暗搓搓计较一番,最终觉得恐怕是观浮休一时兴起问的。他哪可能在乎自己啊。
夜已经深了,发生这件事,熊侣心中有个结,也就没死皮赖脸地留着,黯然地走了。优孟静悄悄跟在他后面,生怕扰了他沉思。他一步步走着,觉得万分寂寞。小四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哀伤。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主人,你变了。”影子站在暗处。
不远处,观浮休抱着汤婆子,正翻着一卷帛书。他头都没抬,回道:“影子,你也变了,你不觉得自己话越来越多?”
“是,影子多言了。可……”
观浮休将卷轴合上,抬起头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不是大王,对么?这事儿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你不该……”
“我不该如何?”
“当影子没说。”
影子转身走入暗处,观浮休突然道:“慢着,你去注意优孟,比起樊姬,我倒更担心优孟。”
影子的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回道:“是,影子明白。”
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临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