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公子跟着走过去坐下,周围人群立刻噤若寒蝉,齐刷刷地盯着他,惊诧不已: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天黑看不清路跑错地方了吧!
旁边乔晨瞟过来,见是一位雍容贵气的大家公子,“噗”一声把牙签吐了,拱了拱手,“兄台,大家斯文一脉,强于此等贩夫走卒,我跟你赌怎么样?”
周围这些贩夫走卒立马不干了,这不是瞧不起人嘛,在两人之间瞟瞟,对乔晨鄙夷之极,大家伙心里一个劲地冷笑:跟人家一比,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斯文一脉?
蒋公子起身还礼,“恭敬不如从命。”
孔琪见机不可失,窜进去高喊:“兄弟们,一年没见了,让我坐庄呗。”
周围一愣,个个笑骂:“你小子还活着啊?”“你大哥怎么把你给漏了?当真是老天不开眼啊!”一人猥琐地窜过去,耸着眉毛笑,“听说你屁股上有颗黑痣,”立刻振臂高呼,“大伙儿加把劲啊,把他裤子赢过来啊!哈哈……”
“呸呸呸!少触我霉头!你有多远滚多远!”孔琪趁人不备,飞快地把骰子换了。
骰子哗啦一响,骰盅往桌上一放,赌客开始买大买小,乔晨甩了张银票买小,孔琪惊奇地看见雨墨居然也买了小,孔老二直拿眼神瞟蒋初,可惜啊,什么都没瞟着,蒋三公子托着腮歪在椅子里。
孔琪犹豫了刹那工夫,脚一跺心一横,曲手指悄悄弹了下骰盅,于是乎,盅盖一打开,两颗硕大的六点。
输起来就跟跳悬崖似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脚下是无尽的深渊,乔晨的冷汗顺着眼角哗哗往下淌,一盏茶的工夫,六百多两银票看着看着就不翼而飞了。
他一输,蒋公子就跟着输。
蒋初站起来,对乔晨行了一礼,“今日佛祖无暇眷顾,再呆下去也是枉然,在下先行一步。”
乔晨从脖子边把折扇拔出来,拼了命地扇,觑着蒋初的银票,“兄台要打道回府了?你还有这么多银两。”
我们的蒋三公子多慷慨啊,将银票往乔晨面前一推,“江湖儿女仗义疏财,你我皆为孔夫子门生,一见如故,愿助兄台做翻盘之资。”
哦?
话说,乔晨作为一名从十二岁起就常年混迹于各大宝局的赌徒,经年累月积攒下来,赌瘾之大简直难以想象,现如今赢一把输三把,无名火早就熊熊燃烧起来了。抬眼瞧瞧蒋初,再低头瞧瞧银票,搓了搓手,一时没抵受住诱惑,还是拿了,先甩出一张压在“小”上,嘴里嘟囔:“我就不信老天爷专门跟我作对。”
您还别说,老天爷还真就专门跟他作对,又开出俩六点来,乔晨拍案而起。
雨墨眨着俩无辜的大眼睛对乔晨乐呵呵地说:“这位公子,您还没写借款文书。”
“唰唰唰”,借条写得极其娴熟老练,“晨”字最后一捺潇洒之极,运笔收势,摁上红指印,居然还主动给蒋公子指点门径,“找柜台后面那个老头画个押当证人。”
雨墨找老头画押,老头驾轻就熟,都不带看的,闭着眼睛直接写上:利钱五厘每日。
主仆二人出门而去。孔琪心中忐忑不安:我要不要跟出去?转眼陡见自己面前一大堆银票,心血一阵剧烈地翻滚,骰子一掷,骰盅一压,气沉丹田:“开压!”
赌场外明月当空,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腐霉酸臭气息。已经二更天了,街面上空无一人,但是,周围声音之嘈杂简直震耳欲聋,私寮里欢笑连连、梨园里歌吹阵阵、杂耍行里掌声擂擂、赌场宝局里呐喊轰轰,搅合在一起,冲得人心浮气躁。
漫步在巷子里,临近出口,身后一阵脚步响,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语气极度不耐烦,“现如今还没到三月份?”
一个苍老的声音恭恭敬敬地答:“公子,今天刚好三月初一。”
更不耐烦,“李白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我怎么还没看见烟花?”
苍老的声音无奈之极,“公子,您来的这地方能叫烟花之地吗?充其量就是个风化之地。”
“那烟花之地呢?”
“都被您跑遍了!您都拖着我走街窜巷寻花问柳一个月了!”
蒋公子突然很想笑。
清越的声音嗤笑一声,“扬州城!好个扬州城!富甲天下fēng_liú繁华的扬州城!”一声冷哼,“浪得虚名!枉费我翻山越岭千里迢迢慕名而来!”
苍老的声音已经抽搐上了,“公子,扬州红姐儿个个雅致脱俗声震天下,但是,您什么时候听说小倌优伶也这样?”
蒋公子一愣,了然一笑,侧转身体朝后看去,皎皎明月之下莹莹红灯之中,身后不远处,一名颀长青年,一个佝偻老头。此青年正巧抬起头来,与蒋公子四目相对。
幽暗绵长的小巷里,杂音泛滥浊气逼人,一前一后,两人遥遥相望。
作者有话要说:再讲一个明朝耽美故事,从两位不同官员的笔记里看到了同一件事,秉承着“非孤证”的历史研究原理,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事估摸着靠谱。说实在的,其实官员笔记最不靠谱,简直就是八卦流传的绝佳圣地啊,什么妖魔鬼怪、家长里短、宫闱内斗、扒灰诱.奸无所不有!详情请参见纪晓岚的《阅微草堂》。俩高官(为什么都是高官?),都喜好男色,不光喜好,还喜欢分享,甲赠乙一个小倌,乙再回赠甲一个,赠就赠吧,当时也算是风气,他俩到好,馈赠的同时还要附送使用过后的心得体会以便供对方参考。如此周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