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军校也不老实,偷偷看闲书,看到一本莎翁写的,是出戏,叫麦克白,里面有一段话,记得老清楚了: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 ,是一个在舞台上大摇大摆指手画脚的戏子 ,下台后就永远沉寂无声。
我低头看了看,路边的灯光拖出了长长的影子,它跟着我一起走,可听话了。而且就我一个人,可不是沉寂无声么。
这个状态是无法回家的,若被看出什么端倪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我又走不动了。
这时路边驶过一辆黄包车。
车夫约莫着年近古稀,身板瘦小,脸上刻满了生活和岁月赋予的坎坷记录。天气微凉,他却穿着短褂,露出的小臂小腿,黝黑透着红。
他停在我身边,佝偻着身子,谄媚道:“这位老爷,您要去哪儿?让小老儿送送您?”
一打眼就能看出来他是刚干这行。脖子上挂着的汗巾还是麻本白的,没被汗水风沙染变色。
他还有些紧张,同时眼睛里又是渴望。
对他起了点儿探究的心思,便说道:“你是要收摊了吗?”
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还早呢。”
我接着道:“这时候应该都在戏院门口趴活呀,你怎的没去?”
“嘿,”他苦笑一下,“老爷您就别拿我们寻开心了,活着都不容易。但是吧,是你的活儿是你的钱,到哪儿都能挣着。不是你的,戏院出来的人再多,该不坐你的车,那些老爷太太们照样不坐。”
“你这想法倒是有趣!”我说,“你家住哪儿?”
“小西门边上一条胡同里。都是咱这种人住的,说了怕污了您的耳朵。”
“哟,那我要去的地儿可远着了,”脑袋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便说了,“我去东陵,地方远。这么着吧,算您双倍价钱,您要是还有气力,咱就走。”
“有!怎么没有!”他把车压低,等我上去,“小老儿我有的是力气!驾车还稳着呢!”
上了车,听他这么说,只一乐,没接着说话。实在是一坐下,身上放松,便觉着身上像散了架,手凉脚凉,怎么个姿势都难受。
去东陵真的是一时心血来潮。不过这地方挺好,人少,大晚上的也没人出来爬山溜达。我自己是嚎是叫,除了山里那群狼,没人能听得懂。
那车夫一个人唠唠叨叨,闲不下来,车倒是拉得挺稳当的:“您这么晚了去东陵做啥?乌漆麻黑的,啥都没有。别说做啥吧,做啥也别进山呀,山里头有狼,每年准保有几个人被咬死的。”
我闭着眼睛别开话头:“您岁数也有七十了吧?咋还出来做工呢?”
“嘿,家里穷呗,”他倒是没遮没掩,大大方方说起了自家状况,“以前还能好点儿。我有俩儿子,一个姑娘。老大是儿子,五年前当兵去了,一晃五年,啥音信都没有。这世道乱啊,到处打仗的,也不知道情况咋样。老二呢,也是儿子。就前几天的事儿,天儿啊,能比这晚点儿,凌晨吧差不多,咱家都睡着呢,就有几个日本兵敲门。他们说那话咱也听不懂啊,反正最后把老二抓走了,最后有个翻译告诉我们,说是征壮丁,要带去黑河啊,还什么地方,修什么防线,我们小老百姓的也听不懂,也不知道要修到猴年马月去。”
“哦……”
“他娘一着急一上火,人就不行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请了大夫,半辈子攒的辛苦钱儿都搭进去了也不见好,大夫都不治了。老姑娘本来还能做做针线活儿,给家里补贴补贴,现在要照顾她娘,家里吃饭都成问题,儿子又都走了,我不就得出来挣点儿。”
一路上光听他说,我没吱几声。实在是心里烦得很。
但到地方了,多打赏了他些钱,不说是被他家的苦给触动了,也是为了这老头的能叨叨劲儿。
这老头接了钱,手都发抖,热泪盈眶,挺会说的一张嘴一个字儿也憋不出来了。
我没理他,下了车瞎捡个方向便往前走。
☆、第六十八章
东陵比市区更冷。
嘴里像含着黄莲,想抽烟,摸了摸兜,却只摸出个空烟盒。
妈的,诸事不宜。
四下寂静无人,群山环绕,我走到一处山脚下坐了下来。
倒是不黑,天上星星璀璨,虽不是满月,但月亮也是亮堂堂的,反倒比霓虹遍地的市区要明亮许多。
就是太冷。
不过也好,冷就意味着没有爬虫,总不会一屁股起来,浑身是包。
挪了挪位置,靠在一棵树干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却又找不到乱糟啥,倒像是浑浑噩噩了。
但也确实,除了傻不拉几地干坐着,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啥。
不过我还记得,明天要上班,不能再请假了,成田早就不满了。
只有一宿的功夫来让我整理好情绪。仔细想想,不就是以后跟他做不了那事儿了么,我们还是上班在一起,偶尔聚聚──叫上邹老板、罗大公子他们,抛去床上的事儿,也没啥变化。
应该是没什么变化的。如果想他了,可以说是依宁想他了,然后带着依宁去看他。
我靠着大树细致掰芽地想着以后和刘国卿的相处之道,发觉也不是很难。
可他妈的,心里就是难受、不得劲。心脏抽抽着,每隔几秒就弹跳几下,然后又皱皱巴巴的了。
我是个粗人,不太会很细腻地描绘出这种感受,不过相信大家都能知道是咋回事,就算没能感同身受,大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