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岭卫的城门开的很晚。
这让在城门洞里守了一夜的赛飞燕,可是吃尽了苦头。
自从昨夜从向阳庄里逃出后,她便直奔铁岭卫来。这里有他的一房远表亲戚,庄里鲜有人知,可供她母子暂且安身。
昨日若非恰巧看见了姚远正与程里长背地里说话,她恐怕至今还要被蒙在鼓里。牛路的死,她早觉得并非那样简单。老王叔话语里的遮遮掩掩,姚远他们几个的偷偷摸摸回到庄里,这许多不寻常,无一不让她对牛路的真正死因,产生种种的怀疑。
自家男人所做的事,她多少总是清楚的。既然你杀不了人家,那人家自然就不会放过你。现在姚远已经回来,那么牛路的死亡真相,自然也就不言而明了。
想到此处,赛飞燕低头看看怀里熟睡的孩子,想到他这么小就没了父亲,心中一阵痛楚。
忽又想起,日间听人说过,石来旺被程培贤带去庄东头的李老汉家养伤去了,说是要让他代表向阳庄去参加斗猎节。这个蠢材,他还真以为人家是对他好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货色?今夜只怕他是要凶多吉少。
如此事来事去的想着,不知不觉有些困顿,头枕在城墙门壁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此时正值隆冬,北风呼啸着吹打在城墙上,有如斧砍刀劈,猎猎有声。夜晚的温度已经降到极低,赛飞燕怀抱孩子蜷缩在城门洞里,就这样顶着四面的寒风袭扰,渐渐的睡去。
好容易挨到天明,守城门的军士伸着懒腰将门打开,却发现一个妇人抱了孩子睡在外面。
匆忙上去推醒妇人,认真盘问底细。
弄清她不过是周围庄里的一个妇人,因这几年家乡闹旱灾,日子过不下去了,所以才来铁岭卫投奔一个亲戚。只因来得太早,进不了城去,因此才在这里睡着了。
守门军士见她怀里正抱着孩子,话又说的那样真切。因此再做一番打量后,闪开身子,放她入城。
赛飞燕抱着孩子进入城里,一路径往亲戚家投去。眼看前面转个弯就要到了,却怎么也叫不醒怀里的孩子。
伸手摸了摸,发现孩子已经冻得冰冷,这才发了急。一路哭喊着,跑去就近的药铺里寻了郎中看视。郎中不慌不忙上来把过脉,探探鼻息,最后无奈的摇头叹息:“罢了罢了,已是不中用了。”
赛飞燕听闻,脑袋里隆隆的作响。两眼木然盯着孩子,随即口中哀嚎一声,向后昏厥过去。被郎中救醒后,一声不吭的抱了孩子只是发呆,口中疯疯傻傻的碎念叨叨,也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
药铺里的老板生怕她再在这里出事,影响到自己日后的生意。于是下狠心赔了副小孩的棺材钱,好言好语的将她打发走了。
赛飞燕怀抱孩子,孤零零走在凄凄冷冷的街上,太阳照在身上也不觉暖和。就这样漫无目的,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身子一晃,再也支撑不住,一跤跌倒在路上。
她仰面躺在冰冷的街道上,无望的看着天空,“都……都怪你们,都怪你们,”随后凝滞的眼神里突然覆满了寒光,撕心裂肺的沙哑吼道:“我一定要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十月十七日这一夜,月亮分外团圆。
洗练的月光透过窄窄的小窗斜射进潮湿的牢房里,铺洒在阴冷的地板上,反射出冷冷的光。
石来旺盘腿端坐地上,对面刘二花含泪从身旁一个屉盒里拿出三四样菜和一壶酒并一碗细米饭,依次摆放在他的身前,双手恭恭敬敬将一双筷子,递到了石来旺的手上。
“当家的,这些菜都是你平日最爱吃的……”
话未说完,刘二花急忙转过身去,手背紧紧贴着嘴角,呜呜咽咽的小声哭起来。
石来旺凄惨的苦笑一声,端起饭碗想要落筷,却不知该去夹哪个菜好。将碗筷都放下,伸手去扶住刘二花抖动的肩头,轻拍两下,长叹一声。
“哎,婆娘,你也别难过了。都怪我,是我对不住你,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如今又要……”
刘二花匆匆拭去泪水,掉转过身,强作欢颜:“不,当家的,你别这样说,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跟了你。自从嫁进石家门的那天起,我刘二花这一世便只是你的人。至于好日子不好日子的,现在家都要散了,还说那些做什么。”
刘二花哽咽着将地上的碗筷拿起,递到石来旺手上,吸了吸鼻子,强笑道:
“快趁热吃吧,以后再想吃……也不能够了。”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擦掉泪水,顺手将身旁两个半大的孩子,往石来旺身前推去:“来,大宝二宝,快给爹爹磕头,谢他生养你们之恩。”
石来旺看见两个孩子尚小,自在那里嬉笑玩耍,全然不知他们从此就要没有了爹,心中不禁揪扎剜刺,无比心痛。仰头长叹一声,两行老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洒下地来。
“如今我就只想在院子里看着你喂鸡,我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给孩子们扎草蝈蝈玩,那样的日子还能再来吗?”
啪!啪!啪!啪!
石来旺狠狠扇着自己耳光,鼻涕眼泪沾满面容:“我他娘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放着好端端日子不过,非去跟他们争那个狗屁魁首做什么?呜呜呜……”
石来旺抱头痛哭的样子吓坏了大宝二宝,两个孩子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刘二花连忙将大宝二宝左右抱在怀里,哄的不哭。只听石来旺忽然止了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