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他大喝一口酒。
周澈沉默半晌,说了句:“没什么。”
崔承皓差点被酒呛着,他擦擦嘴,指着周澈:“吊人胃口,吊人胃口?你……你最爱干这种事了……”
周澈弯起嘴角:“哪种事?”
“不行,你得答应我,不管她怎样……你都不能把她往坏处想……”崔承皓似乎真的醉了,说话云里雾里的,让人摸不清头脑,“你看,如今郡主和林萧之在庐州过得好好的……就说明她是一个好人,没别的打算,对不对?”
“她对郡主是没别的打算。”周澈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波澜,“可是,我不能保证她对别的事没有打算。”
“你到底在说什么……”
二人一时无言。
周围唯有虫鸣与乐声,幽幽地传来。
夜渐深,风微凉。
不久,周澈忽然转过身来,冷峻的目光变得哀婉凄凉,柔和了几分,凝在崔承皓身不动了。
崔承皓自顾自饮酒,不予理会。
“那只是一首曲子……”周澈开口,“承皓,会弹同样曲子的人多的很,那并不能说明什么。”
崔承皓眸光微怔,转瞬恢复正常。
他摇摇头,继续苦笑,拿起酒壶往自己嘴里倒。
周澈的眼里划过一丝隐忍,收回了目光。
天月移星变。
花厅里,一曲弹罢,燕王妃的兴致愈渐高涨,一连赏了薛千许多东西。
趁着酒过三巡,意兴阑珊,沈君如觉得甚是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她一提出请求,薛千便也跟着要出来透气。
燕王妃正拉着秋生问东问西,秋生本就大大咧咧,说起趣事来引得燕王妃等人聚精会神,越发喜爱这个小姑娘。
里面益发热闹,更显外面清冷。
薛千跟沈君如出来,长舒一口气,靠在木阑干,让野风吹拂,使自己发烫的脸颊渐渐冷却。
花香飘溢,树影婆娑,清风阵阵,弦月如钩。
如斯美景,令人流连。
“这回,总算放心了吧?”
薛千没有作声,似乎有些疲惫。
沈君如是明知故问,她知道,倘若薛千没有放下心来,怎么可能轻松和燕王妃对话呢?还毛遂自荐,又当面弹了一曲?
可见,她对燕王府的心结,终归是减轻不少。
经过傍晚时那一阵好说歹说,沈君如可算费劲口舌,用自己以往的看人经验、以往对燕王府人的印象,列举了一大串能证明周澈为人正直、诚言不欺的事,最后再加周澈下午的话,才使薛千平静了下来。
其实,薛千何尝不想这样?
听到那玉佩原来是他买来的,总归他们和父母的死没有关系时,她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想想午后在藏书室发生的事,的确不能妄加判定,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如果过早下定论,也许会适得其反。
“你瞧,他们是不是在那里?”沈君如眼尖,很快发现不远处的游廊,有相谈甚欢的二人。
薛千望过去,看到周澈和崔承皓,心中生起一丝别样的感觉。
或许是下午时冤枉了他……此刻再面对周澈,她竟有些心慌意乱。
沈君如拍拍她,狡黠一笑,“走,去蹭点酒吃。”
既然是去蹭……那便不能光明正大,只好偷偷摸摸。
二人踩着月色,躲在阴影里,一步步朝那边走去。
酒香愈浓,好的竹叶青酒。
方才饮的是果酒,沈君如二人都是好酒之人,此刻闻到浓香,不免有些嘴馋。
“不管怎样,你都不能戳穿她,周澈……给我留点面子。”
“与你何干?”
“当然与我有关,她是我师妹,你快答应我。”
“看在杜先生的面子,我暂且如此。”
“这还差不多……”
“不过你还是小心些,那张面皮底下,谁知是怎样的脸孔。”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
黑暗中二人的脚步,也戛然而止。
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在薛千耳边起起伏伏。沈君如的身子变得僵硬,手心出汗,月光将她的长睫照得异常醉人。
很快,前方的嬉笑声再度响起。
可是檐下的二人,却再也没法移动脚步,随之愈加澎湃的,是暗潮涌动的心律。
“哥,你们在这里!”一旁,周浚大笑着走来。
薛千吓了一跳,沈君如反应迅速,极快捂住她的嘴,二人蹲到了花丛之下,被遮挡得不留缝隙。
“东林郡王来啦?怎么,不陪柳姑娘了?”崔承皓戏谑地问道。
“已经送回去了。”
“回你郡王府,还是回锦屏楼了?”崔承皓继续吊着眼问他。
“我倒是想让她留在王府,可人家不乐意,我也不能勉强啊!”
崔承皓冷笑:“你这么说,我可不信。”
“你爱信不信,哥,你可得替我说话……”
“快坐吧。”
……
前方的笑声渐渐变小。
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虚幻起来。
那张面皮底下,谁知是怎样的面孔。
面皮底下……
怎样的面孔……
薛千浑身发冷,禁不住颤抖。
周澈的声音如击鼓雷鸣一般,回响在她耳边,一阵阵,一声声。
只一句话,便将她剥得体无完肤。
好似被当众剥光,被当众羞辱,将她精心掩盖的一切、精心修饰的一切,都毫不留情地一语击碎。
支离破碎。
原来,不止君如姐能看出来,崔承皓也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