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三月初的长安,正是春风荡荡鸟语花香的大好时节。宽阔的街道上,随处可见骑马乘车兴致勃勃前往曲江池或城外踏青的人流。
喜气洋洋的气氛与春风揉在一起,充塞着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东西二市。虽有恶钱禁令等烦心事,可昂扬于天地间的春意还是令人倍感惬意。
可春光再好,也无法让所有人都喜笑颜开。素叶居火锅店的大堂里,形容憔悴愤愤不平的卢杞正一杯接一杯地向嘴里灌酒,丝毫不曾留意槛外的美景。
此刻还不到午时,大堂里的客人并不多,因而卢杞怪异的举止愈发引人注目。
跟随卢杞而来的几名家仆本想拽他回客栈,却被他斥退,只好无奈坐在一旁,静等卢杞喝醉,然后带他回去。
“我竟然没有考中?”无数杯黄酒下肚,卢杞的神智渐而有些恍惚:“诗赋我虽不精熟,可也眼。五道时策答得并不差,帖经更是我的强项。考前与各地士子切磋,觉得自己怎么也能考中前十名。而今录取二十七个人,怎么会没有我呢?”
卢杞出身五姓七望中的范阳卢氏,其祖父卢怀慎曾在开元年间与姚崇一同拜相。由于姚崇为人强硬,也更得圣人宠信,卢怀慎无论遇见大小政务都不置可否,只待姚崇决定后才附和几句,因而被世人讥笑为“伴食宰相”。
如今朝野论及陈.希烈时,也多将之比为卢怀慎。此事让卢杞十分难堪,以至于他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会在别人面前提及祖父。
卢杞的父亲卢弈以门荫入仕,官至东都御史中丞。则天大帝时,东都洛阳力压长安成为帝国之神都,设置有一套完整的官署,那时东都的御史中丞可谓位高权重。
即便到了开元初年,因渭河曲折淤浅,不便漕运,江淮的租庸调.经常无法按时转运到长安,逼得圣人不得不多次率领朝堂中枢移居洛阳,东都的一干衙门也因此风光一时。
可从开元二十四年(736年)以来,圣人厌倦东西奔波,再也不愿将朝堂搬迁到洛阳去了。对东都而言,雪上加霜的是,韦坚在担任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期间,征调了数万民工,在咸阳以东开凿出一条与渭水平行的渠道,打通了漕运瓶颈,使江淮载货之船舶能够直达长安城外的广运潭。自此之后,东都的留守衙门一落千丈,沦为安置闲人之所在。从卢杞记事起,父亲就整日无所事事,没有多少政务需要处理。
大约是沦为闲官的缘故,卢杞的父亲对子女的教育格外上心,也十分严苛。在洛阳时,卢杞从不敢如此猛烈地喝酒。
在酒精的刺激下,卢杞双颊发热满脸通红,青色的胎记如同潜伏在岩浆中的妖蛇,被衬托得愈发狰狞。
“苍天啊!你为何待某如此刻薄!”醉眼惺忪的卢杞仍然能够察觉到来自他人的厌恶目光。他恨自己脸上的胎记,让他从小受尽了嘲讽和奚落。无数个深夜里,他都幻想自己青云直上,成为超越祖父的大官,将平生受过的所有委屈统统报复回去。
为了一展平生意气,卢杞虽不曾悬梁刺股,却也焚膏继晷发愤读书。他面容虽丑,却甚是机智,学业一日千里,成为洛阳府学中的佼佼者。他本想凭借此次科考,金榜题名独占鳌头,博得圣人的青睐,扬名天下。却不料竟然一败涂地毫无所获。
落榜后,随行的仆役催卢杞尽快回洛阳,可垂头丧气的他躺在客栈的床上,根本不想动弹。家仆怕他憋出病来,就生生将他拉出客栈换换心情。失魂落魄的卢杞如行尸走肉,在偌大的长安城中走走停停,鬼使神差竟来到了素叶居火锅店门前。
两眼无神地盯着高力士亲笔撰写的对联,卢杞心中想起的却是那位不畏自己脸上青斑的突骑施小娘子。脆弱的他忽然特别想抱着小娘子痛哭一场,倾诉自己心中的愤懑。
卢杞并不是贪恋什么美色,他之所以在意那位名字奇怪的小娘子,是因为她让卢杞首次品尝到被人尊重的快乐。那日他挺身而出帮助小娘子,也是为了报答这份尊重。事后他也担心过会不会被李相府里的人报复。可元日过后,一直风平浪静,卢杞也就将担心抛之脑后了。
“小娘子此刻会在店中吗?”卢杞思索间,双腿已不知不觉跨入店中。可他刚惦念温柔可爱小娘子是否会在店中,脑中却忽然闪现出金榜上高居第三的那个名字。
“王霨,为何上天如此垂青与你?”卢杞的胸中怒意翻滚:“为什么才华名声荣耀财富和小娘子都是你的,我却一无所有!”
早在开考前,卢杞就从一同应考的士子那里听到些传言,说今年进士科的前三名早就被主考官达奚珣内定好了,分别是杨国忠的儿子杨暄李相的孙子李仁之和王都护的儿子王霨。而放榜之后,前三名竟然和传言一模一样,自然令榜上无名的卢杞愤愤不平。
其实,卢杞并非迂腐之人。虽然他的祖父早已去世,父亲的权力也不甚大,可范阳卢氏在朝堂还是有根基的。开考前,卢杞和众多士子一样,也是拿着诗文和父亲的信函,四处登门拜访朝中亲朋。亲朋故友对他的才学都很肯定,卢杞也自认为考中进士易如反掌。可谁料,最终的结局竟会如此不堪。
恨意难平的卢杞推门而进,随意点了壶酒,就开始大口大口地灌自己。在呵斥阻拦自己的家仆时,卢杞恍惚间似乎开店之日与小娘子形影不离的突骑施武士。
“难道小娘子此刻在店铺里?”卢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