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若擎天大树,所到之处必有余荫。有都护在,吾倍觉安心,小郎君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一点。”阿伊腾格娜与王霨朝夕相处,深知他承担多少压力:“不过,出将入相终究绕不开李林甫,雪莲丸可靠吗?那个安慰剂效应听起来玄之又玄,真有那么大作用?”
“伊月放心。”王霨解释道:“人为万物之灵,体内本就潜藏强大的抗疾力。然此力受心性影响颇大,若信心满满乐观积极,抗疾之力便如兵遇良将,可尽情施展冲杀顽疾;若灰心丧气意志消沉,抗疾之力便如一盘散沙,旦夕间即被病魔吞噬。而人之信心,生于内心自然最佳,凭外物而得之,亦无不可。”
“依小郎君之言,药丸的关窍并非天山雪莲,而在于激发李林甫的信心。”阿伊腾格娜抓住安慰剂效应的关键。
“天山雪莲对李林甫的寒疾确实有所裨益,但所谓延年益寿,虚无缥缈,不足为信。然李林甫此刻若溺水之徒,绝不会放弃任何希望。雪莲丸能减轻其痰多之疴,自会使他对药效深信不疑。既生此心,抗疾之力必相应增强,李林甫的气色也随之改观。”王霨侃侃而谈。
在若兮客栈与父亲夜谈时,王霨已萌生教训李林甫的念头。得知父亲的筹谋需李林甫配合时,正在翻看贡品清单的他从雪莲的药性突发灵感。
“区区药丸,能确保李林甫不从中作梗?”
“吾反思先前之败,深感低估李林甫之狡诈与私欲。他贵为百官之首,却自私自利毫无公心。天下安危存亡不足动其心魄,等闲手段也难束缚其手脚。唯有神鬼莫测之灵药,可逼其稍稍俯首。”
“李林甫子孙满堂,却多为纨绔。唯李仁之稍有可观之处,但其才德尚不足承担延续家族荣耀之重任。李林甫树敌甚多,家族安危系于一身。小郎君此计,正中肯綮!”阿伊腾格娜说到“安危系于一身”时,眉间忽生阴翳。
“伊月你近日怎么有点心神恍惚?莫非也要吃颗雪莲丸?”王霨半开玩笑道。
“前些日子哥哥来信,说阿史那节帅亲临怛罗斯城下,与吾部达成和解。哥哥应邀出兵呼罗珊共击黑衣大食,小有斩获。”阿伊腾格娜始终心系母族。
“这不是好事吗?”
“可我却总感觉有点不安,担心背后另有蹊跷。碎叶城破后,哥哥视唐军如仇寇,始终不肯重归大唐藩属之列。如今突然态度大变,反让我寝食难安。突骑施部的生死存亡全压在哥哥身上,我每每担心会有什么差池。”阿伊腾格娜忧心忡忡。
“确实有点古怪……”经阿伊腾格娜提醒,王霨也察觉到此事不简单:“有机会我找霄云和雯霞姐姐打探一二。只是阿史那节帅公私分明治家颇严,她们也未必清楚河中政事。”
“有劳小郎君,吾也多写几封信问问哥哥。”阿伊腾格娜对远隔千山万水的怛罗斯城鞭长莫及。
(本章未完,请翻页)高高骊山上有宫,朱楼紫殿三四重。
王霨与阿伊腾格娜闲聊片刻,就听宫门洞开内侍报唱。两人连忙收敛心神,尾随王正见步入华清宫。
算上年初的元日大朝会,阿伊腾格娜已是第二次参加大唐朝会,新鲜感已然变淡。唯有偶遇正在忙碌的高仙桂和张德嘉,才令她略略欣喜。
王霨虽多次御前议政,但参加大朝会还是首次,心中涌现数点兴奋之情。可当他欣赏错落有致的灵巧宫殿时,想到的却是雪衣娘之死。阿史那霄云陷入宫闱争斗令王霨甚是担心,好在阿史那霄云应对机敏,杨玉环也非心狠手辣之人,此事才算暂时遮掩过去。
“杨玉环找雯霞姐姐,多半要刺探虢国夫人的行踪。五杨靠攀附椒房而鸡犬升天,可虢国夫人竟想越过杨玉环,难怪她伤心落泪。霄云和杨家牵涉太深,终究是个麻烦,要尽快让她远离是非。强化中央集权确定边疆军镇无法造反后,我应该可以松口气,娶霄云过甜蜜蜜的小日子。就算阿史那旸反对,他也无法左右霄云的终身。”王霨忍不住心生期盼:“不过杨国忠也是个麻烦,他若为右相,还不知要闹出多少幺蛾子。好在出将入相之制即将恢复,有父亲在中枢,杨国忠必无法为所欲为,若能让他和杨玉环生分就更妙了……”
朝服带金玉,珊珊相触声。泰阶备雅乐,九奏鸾凤鸣。
进入华清宫正殿前,王霨与父亲阿伊腾格娜已然因官阶不同散开。他和王珪同为正六品,倒是始终走在一起,但向来不和的兄弟二人互相看不顺眼,自然一路无话。
所谓大朝会,其实就是用繁文缛节衬托帝王之英武皇权之至高。王霨跟着众人三拜九叩无数次后,深感无聊。他有心观察一番李亨李林甫安禄山等人的神情,无奈其品阶尚低,位置靠后,视线被前面官员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唯有大朝会开始前剑南军的献俘仪式还算有趣,剑南节度副使崔圆率铠甲鲜明的牙兵押着南诏吐蕃战俘,在殿前广场走了一圈。王霨搜寻到李晟的身影时,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以至于他忽略了崔圆频频投向他的目光。
两个多时辰后,礼仪繁杂的大朝会总算接近尾声。高力士宣读圣旨,召太子李亨盛王李琦右相李林甫左相陈希烈东平郡王安禄山兵部侍郎兼剑南节度使杨国忠河西节度使安思顺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北庭都护王正见河中节度使阿史那旸朔方节度副使李光弼赴后殿朝议后,殿中百官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