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融融香气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阿宓正小心端了汤碗。碗沿两旁各包了小块干巾,可能还是很烫,刚放下她就忍不住吹了吹手,然后摸上耳垂,小脸皱巴巴的。
沈慎看着,不知怎的就极其自然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个笑转瞬即逝,在阿宓抬头时就已经不见。
端来了汤,阿宓没有急着让沈慎喝,而是先专心在旁边等着,等热气稍微不那么多了再拿来小碗盛上喝了口,眼睛一亮,好喝。
沈慎也着实等了有一刻钟,才见她慢慢过来趴上桌面,睁着大大的眼,“大人,鸭汤味道很好。”
当然好,沈慎是用余光看着她忍不住喝了几口的,此时也不拆穿,跟着阿宓到了小桌前。
又盛了一碗,阿宓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沈慎。
喝汤时沈慎依旧保持沉默,不说好也不说差,只是默默把一大碗都喝了个干净,让阿宓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眼神,踮起脚看了又看。
“亲手煮的?”沈慎出声问,他还真没喝过府里做的老鸭汤。
“不是。”阿宓摇头,“是李大厨做的,他手艺很好。”
轻声道:“大人喜欢,我去向李大厨学。”
“不必。”沈慎顿了顿,“不用特意服侍我。”
他本就不怎么需要人伺候,多数事还是习惯自己做。阿宓身份未定,就目前所知道的情况来看有一半可能是乔颜和先帝所出,留她在身边固然有些思量,但也没打算真把人当下人使。
阿宓倒没有旁人的那种伺候感,她只是感谢大人曾救过自己,又喜欢大人待自己的方式,所以总想为他多做些什么,哪知道落在别人眼底会有那么深的误会。
刚收拾了汤碗,管家来报老夫人找大人了,阿宓注意到沈慎的神情明显一绷,目光也瞬间放松到了锐利。
她心底奇怪,“我要去吗?”
阿宓来这里几天,都没见过老夫人,不过大致知道这是沈慎在这唯一的亲人。
沈慎摇了头,大步走开时回头道了句,“你先洗漱休息。”
管家来传话的时机实在巧,沈慎差点以为祖母已经知道阿宓在府里,等到了佛堂才知,完全不是这回事。
沈老夫人年纪说起来没那么大,却已是华发满头,皱纹密布,眉间几道深深的沟壑又为她添了些不好相与的气质,一看便觉是那种固执又不容儿孙忤逆的长辈。
事实也的确如此。
捏了一串佛珠,沈老夫人正在念金刚经。按理说常年听佛念经容易消除执念、心胸宽达,沈老夫人却恰恰相反,她不仅未能抛下往事,反倒待自己、待沈慎更加严苛。
两个常年贴身服侍的嬷嬷都十分怕她,因为沈老夫人如果不是身体不适得厉害,都会直接宿在佛堂。佛堂有佛像不错,可还被老夫人摆了几个先祖和沈父的灵位,偶尔拜祭没事,大半夜瞧着着实让人瘆得慌。
有时候两个嬷嬷就在私底下偷偷嘀咕,说老夫人念经念入了魔,反倒痴了。
沈慎先接过嬷嬷递来的香在灵位前拜了三拜,又候了一刻,沈老夫人才放下佛珠缓缓开口,“庭望,你有几日没来拜祭了。”
“朝中太忙,孙儿一时忘了,请祖母恕罪。”对待祖母,沈慎语气也是硬邦邦的,比待阿宓时还要冷上几分。
祖孙二人向来都是这样交流,谁也不觉得不对。
“我不怪罪你。”沈老夫人直直看着沈慎,“你自己莫要忘了先祖才是。”
沈慎低下了头。
“听说周太傅出事了,陛下正在查他。”沈老夫人站起了身,由嬷嬷扶着立在沈慎面前。
“嗯。”
“好,你不许插手。”
沈老夫人了解孙子,外人都道他跟着留侯做尽丧尽天良之事,他冷漠残忍,但他并不能做到完全抛弃自我。
放在平日,沈老夫人不会管此事,但这是陛下要拿周家开刀,她就不能让沈慎唱反调。
她的夫君也即沈慎祖父就是因此吃了大亏,明明有先祖门生照应本可以东山再起,却因为一次忤逆圣心而被陛下厌弃,再也没能起复,最后早早逝去。
沈慎还没反应,伺候的嬷嬷心先凉了,心道十多年前大人的父亲自尽、大人才几岁时,沈府落魄得很,要不是周太傅帮衬愿意教导大人,现在大人能不能入朝为官还不知道呢,老夫人就这样对待恩人?
沈慎顿了会儿,沉声道:“……祖母,”
沈老夫人明白他意思,语气轻淡,“自身尚且难立,哪有余力管他人,微薄之力也无济于事,用心效忠陛下便是。”
即便早猜到祖母会有的话,沈慎本就不够炙热的心依旧像被冰冷的水浇了一遍,刺得他发寒。
他听到自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微薄之力,何以不能聚海?”
沈老夫人目光重新转来,里面永远都含着一种让沈慎无比沉重的情绪,也是将他永远禁锢的东西,“庭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孙儿知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