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闻祺还特地搞了点排场去接。他在机关工作,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有点当官的气派。
按照村里的习俗,吴岩的遗体得在家里搁置一天,明天送去殡仪馆。
这天回到家属院里,闻祺在了。
彼时天色已晚,大家在大哥家里喝了点茶水。
叶闻祺气势汹汹地撞进来,摘了只杯子就倒水喝:“妈呀渴死我了。”
三哥给他拍拍背:“怎么了喘成这样?”
“给老太太扛行李了。”叶闻祺捶捶腰,“我给她搁楼下隋奶奶那屋住一宿没事儿吧。俩老太太还能说说话。”
众人默了阵。
叶闻言瓜子都不嗑了,问他:“为什么不带过来?”
“啊?”叶闻祺一愣,“那我现在去叫她过来?”
叶闻言站起来,把他的外套一牵,“走吧,去瞧瞧咱们三奶奶。”
因为严禾中午没怎么吃饱,叶卿陪她去了趟超市买零嘴。他们回来时,看到隋奶奶菜园子门口站了几个大老爷们儿。
领头的闻言手一抬,“——隋奶奶,我,老四啊。”
那里头的老人闻声过来开门,几个人簇拥着进去了,严禾和叶卿也跟着进去了。
叶卿没想到这位宁老太太年纪大成这样,头发挑不出一根黑色的。不过好在看起来老人气色还不错。她穿一件红色的长衫,双手合着放在膝盖上。
是位年长却优雅的老人,温吞地朝他们几个笑着。
叶卿的三爷爷是个文人,他找的妻子一定是有涵养且有风骨的。
人太多了,后面俩人挤不进去,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严禾拉着叶卿在外面吃了会儿怪味花生。
屋里探出一个脑袋,是叶闻祺,“过来喊人。”
严禾过去时,叶闻言很有气势地拍了拍她的背,“这是外孙女。”又小声跟严禾说,“喊外婆。”
严禾便喊了声“外婆”。
“叶卿。”叶闻言挺高兴地把他拉过去,“这是奶奶。”
“奶奶。”
叶卿不轻不重地喊了这么一声。
宁老太太却渐渐地低下了眉眼。
自此,隔代们都站齐了。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出色。
她手里捏着一只绢子,拭了拭眼眶的泪水,反而有更多止不住的热泪涌了出来。
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在这几个素未谋面的孙子面前泪如雨下。
等男人们走了一些,闻祺留下,老太太想找他商量把坟墓从首都牵回来的事儿。
迁坟动土本就是麻烦事儿,更何况是隔着千山万水。可老人铁定了要回来。
不然怎么说,落叶也得归根。
这样的一生,虽然称不上传奇,也足以让人唏嘘了。
叶卿突然觉得,自己短短这几年青春里的喜怒哀乐显得有多么狭隘。
——
叶卿回到家里时,程晚坐在窗台上,看着眼前一束鲜红的玫瑰。
他走进房间,她也没有看他。
“洗过澡了?”
“嗯。”程晚恹恹地答。
她今天没有回北城,也没有去参加葬礼,在家里坐了一天。她不是因为不想以叶卿女友的身份出现,只是程晚不愿意看到岩叔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身边的人过世。
他给她的爱,和她付出的爱,好像随着他的离开,在那一瞬间停滞下了,再也不会流动。
如果这个时候再去看他最后一眼,该有多难过。
程晚放纵了自己的自私想法,她宁愿岩叔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叶卿在她身后坐下,柔软的窗帘卷在他的身上,他没有拂开,手臂缠上她柔软的腰腹。
程晚微微侧身,接受他的亲吻。
“叶卿,我从来没有说过后悔。”
这是今天程晚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可是我现在是真的很后悔当初把他丢下。”
“我甚至没有叫过他爸爸。”
“我当时真的太小太小了,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他轻轻地搂着她。
叶卿没有告诉她很多事情。
小月牙离开以后,吴岩最担心的是他心肠太好会被人欺负。
叶卿也没有告诉她,吴岩一直在等着小月牙回去找他喝酒。
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程晚已经足够自责和难过了。
但是叶卿心里清楚,吴岩一直到死都没有把“他”放下。他从来没有怪过她。
人与人一旦产生了牵绊,就很难再将其扯断。
他轻轻吻着程晚的眉心说:“他从来没有怪过你。”
“可是我也无法不怪我自己。”
他说,“程晚,世人皆苦。坏人苦,好人更苦,这不是你的错。”
叶卿温吞地替她擦眼泪,他居然觉得她哭起来的样子也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