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尚与靳云鹏站在冯尔禹的右手边,恭恭敬敬地三鞠躬,又转到他双脚的那一端,依旧是恭恭敬敬地三鞠躬。冯尔禹的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显得有点单薄,重要人物的身上一般都是盖一面红颜色的旗子。金尚心中暗暗说道,大师兄,我们兄弟一场,阳世的例行公事,我们也能办到这个份上,此刻我才感受到宋老板的冷酷无情,人活一世,无论如何不应该这般无情,老板家中今天上午客人,只是不知道招待的是那方客人,因此还望大师兄多多体谅我两个的难处,至少今后我在宋老板手底下还能干多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靳云鹏的表现似乎很没有诚意,他在两次三鞠躬之后,没有片刻停留,而是跑到告别厅的门外去接了一个电话。不过,这家伙也算用心,他的手机提前关闭了铃声,但那个嗡嗡的声音还是打搅了金尚的深思。
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打电话找他?妈的,扫兴!
或许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两个中年男人没有半点同情与伤感,其中一个对金尚说道:“小老弟,如果没有别的要求,我们马上就进入下一个程序吧?”
另一个中年男人则转身问女警察:“可以了吧?一般的告别仪式,也就是二十分钟的事,你也是秉公办事吧?”
“行啦,就这吧!”女警察在那个中年男人拿的一个表格上签了字,挥挥手,说:“按你们的程序办吧。”
两个中年男人小心地推了冯尔禹的遗体,往黑色条幅尾部的一道门里走。靳云鹏快步跑了过来,咧着嘴笑笑,问:“尚哥,现场看看去不?”
女警察看了金尚一眼,说:“要是害怕,不去现场也可以,他们会把骨灰装好,再通知你们过去取。你跟他非亲非故,没必要去看。”
“我们同事一场,送人送到底么,看看也无妨。”金尚说完,随了两个中年男人和冯尔禹的遗体往通道里面走。靳云鹏紧跟在后面,说:“尚哥,没想到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啊,我以为你肯定不愿意看这种事儿呢,唉唉……”
金尚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突然想搞明白冯尔禹为什么提前结束了自己的人生。如果他知道自己死后这般凄凉,他还会这么急切地告别人世?怎么都是个死,临死之前也要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嘛……
这条通道很长,至少有五十多米,因为走廊两边各在十个瘦长的窗户,木头窗棂上刷了暗红色的漆。头顶上虽然有灯,但光线很暗,让人有些不舒服,说不上来的一种不舒服。
脚下的水泥地面光滑整洁,那拖车的四个轮子却是不停地而且有节奏地“咣当咣当”响。冯尔禹身上的玻璃罩子已经被撤走,脸上只是盖了一层白布,定过型的头发露出一片,甚至能闻到发胶的味道。金尚发现,随着那刺耳响声的节奏,冯尔禹的脑袋竟然在小幅度地左右摆动。
妈呀,不对啊,按说,他不是在冰柜里面冻得跟冰一样硬么?脖子怎么活动啊……金尚的后面是靳云鹏,女警察还在靳云鹏的后面。金尚回头看了看,女警察似乎不大情愿到火化间里去。既然不愿意去,为什么还要去?也没人非要你去啊?何必勉强?
………………
终于进入火化间。
金尚的身上像是被电了一下,后背上感觉有一股凉凉的气往上蹿。按说,以前在青山医学院上学,后来在医院实习,如今又干着这么一个与死人打交道的工作,区区一个殡仪馆的火化间,也不至于让自己如此紧张吧?
这里更像一个工厂的生产车间。如果不是特别提示,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就是人生的最后一道关口。火化炉的入口很小,土黄色的耐火砖砌成两侧的立墙显得很厚重。
不过,就是这入口太小些吧?
甚至,不如金尚在鲤鱼洲见过的一个瓷器窑。
那个瓷器窑是一个厌倦了城里生活的艺术家在鲤鱼洲设立的工作室,后来那艺术家中风了,只好继续回到城里去住,那个用来烧瓷器的窑炉就成了鲤鱼洲的一道风景。
靳云鹏凑到跟前看了看,又后退几步,心情像是同样失望。那炉口不到一米宽,半米多高,紧紧巴巴的那么一个小长方形,如果拍一张照片上传到网上,估计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认为这就是火化尸体的地方,太失望了,一点让人感觉不一样的气氛都没有。
两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戴着厚厚的白口罩,手上是厚厚的胶皮手套,头上是一顶黄色的安全帽。怎么搞得跟建筑工地上的劳动者一样啊?难道这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有白领与蓝领之分?金尚发现这两个男人有着明显的区别,一个短眉毛、肿眼泡,一个剑眉、双眼皮。
肿眼泡的男人拿了个登记本递过来,那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都没有动手接,而是指指女警察,说:“你们登个记,最后面签个名字就行啦。”
女警察看了金尚一眼,说:“你来吧,这事儿只有你啦。”
金尚接过登记本,却没有接那个肿眼泡男人递过来的圆珠笔,而是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只黑色的签字笔,按照登记本上的栏目要求,一项一项地认真填写起来。
这个过程中,女警察拿出相机拍了一张照片,拍完之后,却又问:“我拍照,你不介意吧?”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我又不是犯罪分子,我是在积德行善呢,我师兄去了那个世界,也会念着我的好,我也是因为他当初的大力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