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交媾在一起。她在袭来的睡意里环住他的颈。“小麑。”她隐约听得他低声唤她,意识四散开去,稀薄的睡眠终于来临。
只落在梦中,她已成为无望的热望才会复苏。
……那只金彄环在她眼前。她分明记得当初她早将它沉入庭院池塘中了。疑惑间,她伸手去取时,她的手却像倾入杯盏的酒液一般自环当中落下去,那环束住了她的手臂,如暗金的蛇一般游动。就在她闺房陈设的玉簪花中却停着那把她极熟悉的短刀——沉色刀身错金文,是匕首样式。她急着握住那刀,齐着手肘切下去,像切开蜡偶般轻易,那手臂断面处也是蜡一般沉沉地白,怪道她皮色这般白,她原是蜡做的,她心下了然。
那金蛇自她切落的手臂上退下,复成彄环形状,在如镜的地面闪动。她拾起断手,那瓷实腻白的蜡手却温了起来,血汁滴滴渗落,沾满衣裙。那刀落在地上,却无声息。
蜡却如何作得血肉躯体?“小麑,小麑……”她身后有人牵住她,除了母亲和他,谁会这般唤她?
那身体是年轻武将的身体,炽热而饱满。她的蜡手在他手里滚烫滴落,连她那蜡作的面颊也热烫起来,他的身体也同她一起滚滚滴落。她慌张无措举起手里的短刃——就算他周身别处都去了鸣州,只剩他的头颅陪伴她也好。
那刀切在他身上,如之前在她身上一般,如踩过新雪,有些微声响,却轻易得很。此时连她的眼睛都将融化,滚滚烛泪滴落,在她面颊上流动凝结起来。鸣州,他在鸣州。她在何处?她突然醒悟——既是蜡做的,她大约也不是真的,陇右李氏的李瑽是六王的妻子。她和那热情拥抱她的年轻武将,都不是真的……
她在炽热的烛泪中极力睁开双眼,却是在帷帐中坐起身来。眼前确是血肉身体,她低头审视,身上红痕蜿蜒遍布,都是身旁人的杰作。方才还鲜明的梦境已开始模糊,她更觉沉暗无望。
她不愿元澈发觉她如此,只在黑暗中抱紧双膝,泪水直直下落,也不敢动手拂拭。
“之前当真伤着你了?”元澈却早醒来。
“不是。”她迟疑着,“只是方才梦魇了。”
他问她:“梦到些什么?”他明知她绝不会如实回答。
“记不得了。”她重新蜷入被中,背对着他,“只片刻,竟然记不得了。”
“小麑。”他突然唤她。他记得那是她闺中小字。
这二字似是激起一股血流,忽地将她的心涌满了。她察觉他声音中的迟疑。虽则身体已亲密无间,她与他之间并非毫无保留。她转向他,方才梦魇的残影还悬在她心头。到如今,她与他的确有些男女之外的情分在。
他们还流着一点相同的血。“你母亲为何唤你‘小麑’?”
“母亲生我时,我家猎场闯进一只小鹿。”她迟疑许久才作答。
幼鹿称作“麑”,这的确是个极可爱的名字,元澈不禁低笑。“那小鹿后来如何了?”
“母亲怕它再被人猎杀,就叫人把它养在猎场里,养到稍大时,还是被它逃了去。”
“我是不会让你逃了去的。”元澈突然开口。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似在黑暗中觉察到她的目光,牵过她的手。她的手停在他面上,在黑暗中琢磨他的轮廓。
她忽然发觉,如今面对他,她似已无法无动于衷。
“有时我也会梦魇。”他拍抚着她。
“梦见些什么?”
“总是一条青石巷,没有尽头。”他回答,随即陷入沉默。没有尽头,只有幼年的他,沿着宫檐裂出的那一窄条天空,向前狂奔。那时他懵懂探知了他出身的秘密,开始执着于找寻他那被幽禁在秦宫深处的母亲,他躲避着太后宫中的宫人,在宫中无数荒僻处所不断找寻,而他找到的不是幽怨病弱的弃妃,而是艳冶放肆的疯妇。他的母亲像一只雪白美丽的兽——人不见光极少衰老,皮色却褪成冰凉阴实的白。
白狐姫是北人用锁链送进秦宫的美人,十五岁的北境少女光艳夺目如闪电。或许秦宫岁月于她太过苛苦,她在生下赵王之后便神智昏乱,发疯之后,竟然还得了一年多宠爱,在幽禁之中又生下宁王。前朝的妃子只有她生了两个皇子。而她至死也不会说半句华文。
自那之后他便常常梦见那窄巷,尽头是他的母亲,他满怀期望与恐惧,永远无法到达。
“六哥”,她为他的孤寂所感,又不解于他的沉默,终于开口。
“自从有你之后,那梦就少得多了。”他面对她,黑暗中隐约可见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总令他想起年幼的动物,“只愿你的噩梦也少些”。
她放任自己沉在他怀抱中,思虑却飘至远处。如今她只能从宁王或李珣处才能得知有关战事的只言片语。就她当下所知,父亲已领前部先行赶赴鸣州,李璟却同神府军主力被冰雪阻在凉州。
她只知道他还活着。她突然听得身边元澈叹息一声。
“你平日与赵王妃可相交?”
赵王正妃前年早殁,向来主事的其实是侧妃。她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赵王的事,“她向来深居简出,我与她并不亲近。”
“如果她近日邀你,万不可前往。若阳陵公主相邀,可替我看一看。”阳陵公主是先皇后所出,与赵王一同长大,如今已经出家为女道,鲜少与诸宗室来往。
“六哥是让我看望五殿下?”她突然领悟。
“这件事,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