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阕放回书,自愧道:“我自诩读书千百,然而与你比起来,仍不值一提……”
杨清笳笑道:“你是科考二甲人才,何必过于自谦呢。”
他却道:“我听闻你于卞陈会馆的凤台园,舌战十五省名状,丝毫不落下风。”他又想起眼前人昔日帮自己翻案时,抽丝剥茧,智计百出的情形,不由道:“清笳涉猎之广,远在我之上。”
“读书有不同的读法,你志在科举,自然要偏注八股,而我是没机会入考场的,所以就索性依着性子,看到哪儿便算哪儿。”
郑阕叹道:“若女子也能参加科考,清笳你或许大有可为。”
杨清笳摇摇头道:“术业有专攻,我并不懂官场,也不会做官,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状师吧。”
郑阕看着她,便想起前人有云,腹有诗书气自华,诚不我欺。
眼前人样貌自是秀丽非凡,但她身上最吸引人的,并非外貌,而是那种气蕴。
他说不出这气蕴究竟是何,只觉独特得很,再也不曾在其他人身上得见。
他能感觉得到,对方现下并未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好友。饶是如此,仅仅从她偶尔得只言片语中,郑阕仍能感觉到这人内里的沟壑万纵,她表现出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短短数年,一个人竟能脱胎换骨,变化如此之大!他难以相信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竟会与她是同一个人。
思及于此,他忍不住开口道:“我还记得,孩提之时,祖父曾带我来这里见过你。”
“是吗?”杨清笳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淡道:“有些事情……我倒是记不清了。”
郑阕转头看着书房窗外茂密葱郁的枝桠,喃喃道:“你那时候不过总角年岁,似乎就在这棵树下玩耍,穿着……”他眼神看着远处,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在极力回想什么:“穿着一身花衣裳,我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你,当时只觉这小姑娘怎么那么喜欢四处跑,不肯有一刻停下来,安安静静地呆着……”
她想了想对方说的那个场景,笑了笑,这杨清笳小时候,倒是跟自己差不多。
可为何大了,却变成了一个内向寡欢之人?
或许是她经历过的,最终摧折磨灭了她心中的生气。
没有人知道,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杨清笳微微叹了口气。
郑阕见此,悔不当初:“我若从那时便念你护你,也许到了今日,我俩即便做不成……”他咽下未出口的话,只道:“起码也是总角相闻的青梅竹马。”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她摇摇头,一双瞳仁映着朝阳,熠熠生光:“个中事,冥冥中自有定数。”
郑阕还想再说什么,宅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杨清笳回过神,前去开门,见段惟一身墨色立在那里,明明是一身暗色,可她看见对方的霎那间,却觉出了些许暖意。
“今日有客到访?”段惟注意到了门外的马,问。
杨清笳点点头:“进来说吧。”
段惟抬脚随她进了院。
他一进厅堂,便看见一个男子坐在下首。
段惟径自走到上首右座上坐下,杨清笳则坐到了剩下的上首左座。
郑阕看着这二人齐齐坐在上首唯二座位上,左右相对,如同家中男女主人一般。
“原来是郑公子。”段惟语气颇为冷淡。
郑阕道:“段大人别来无恙?听闻最近锦衣卫为了凶案忙碌不已。”
“劳郑公子挂心,本官公务在身,自然比不得阁下悠闲。”
郑阙客客气气,笑意亦是未达眼底:“小生自然比不得段大人日理万机。”
杨清笳见这二人神色均有些怪异,于是道:“郑公子入翰林院当了议律官,此次前来,是想与我二人一同调查大全的凶案。”
段惟闻言挑了挑唇角,神色露出些讥讽:“郑公子还真是兢兢业业,什么时候议律官需要随状师一同查案了?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