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近,像晏如幼时在梧桐树下接的从树叶的细缝中漏下来的一小块日光,只要有风吹过,那块白色就落到了别的地方,晏如怎么也抓不住。
“我要入宫了。就在下个月。”晏如依旧蹲着放河灯,此时的河面上漂浮着一盏盏温暖的莲灯,为死去的亲人指引着阴间的路。娘,你在地下可会知,女儿有一天会走进那层层深宫里?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今日在京都放下的河灯,也不知何时还能再放了。今日遇见的人,也不知何时再能遇上了。
娥眉在旁边抹了一把眼泪,心疼道:“七王爷就不能想想办法吗?能不能不让二小姐入宫?”
晏如接过采葛递来的河灯,用一根蜡烛映燃了其他蜡烛,她也不看其他人,目光只随着水波和河灯漂向远方。她轻轻开口道:“皇上下的圣旨,岂是你我能够改变的。七王爷,咱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起身便要离开。宋山潜侧身一挡,痛哭道:“是我对不住你。”
“宋山潜。我知道你为何要娶察哈尔亦邻真班,我曾亲眼见识过察哈尔氏手里掌握着多少精兵良马。你有你的目的,你有你的野心,你有你的不得已,我无话可说。但你为何还要娶我的亲妹妹?”晏如冷冷地问道。
宋山潜的手就悬在半空中,也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但终究,他也什么都抓不住。
采葛平静道:“七王爷与三小姐的婚约是大夫人和章妤帝姬定下的。七王爷恐怕并不知情。”
“哈哈!不知情!好一个不知情!”晏如此刻不再冷冰冰,反而有些癫狂了。
宋山潜沉默了。他的指尖冰凉,凉得像那晚珠娜山上的月光。他从未觉得这般迷茫过,从前走的每一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可现在命运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眼前的人就要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曾经以为,江山可以自己打下,大齐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繁荣昌盛,他会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会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站在自己身旁。
“退婚?衎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退什么婚?察哈尔氏的公主好不容易找回来了,我们完全可以按照先前的计划开展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章妤帝姬听到宋山潜要退婚的意愿,急得拍桌大喊起来,全然不顾自己平日里端庄大方的形象。
“阿姊,没有察哈尔氏,我一样可以在十年内登上皇位。”宋山潜沉稳道。
“十年!阿姊不是不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只是你有几个十年?你只要愿意娶了察哈尔亦邻真班,察哈尔的十万精兵便任由你指挥。你在此刻退婚,难道是希望这十万精兵冲进京城内向你讨个说法吗?”
“他们冲进来便是!察哈尔氏不过是想借助我皇家的血统来分享大齐的大好河山吗!他们打进来就是!我大齐难道真的怕他们吗?”
“山潜!察哈尔不想开战,你也不想!你难道希望看到大齐血流成河吗?”
章妤帝姬气急了,直接将一纸婚约扔在宋山潜面前道:“阿姊为你求了何氏三小姐来,有了何国公的帮助,会有更多的文官、武官扶持你称帝的。废了宋山煜,再做你想做的事情。何国公都不介意把幺女给你做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宋山潜这才知道自己和何氏三小姐订了婚,难以置信地抢过婚约,语调也变了,何晏如?笑话!他怎么会娶这个从未见过的女人?他怎么能娶自己心爱之人的亲妹妹?荒唐!
“我谁也不会娶的。”宋山潜将婚约丢在地上。
“你还不是为了那个何晏如?实话告诉你吧,她要进宫的旨意早就下达何府了。”
“封了昭仪娘娘。”
“她不能进宫,我会带她走,天涯海角,总有容纳我们的地方。”宋山潜平静道。
“哪里能容得下你们?察哈尔氏若是被退婚,难免恼羞成怒,连累的又是谁?是大齐的百姓,你难道能真的做到冷眼旁观吗?”章妤苦苦哀求道。
“阿姊!”宋山潜的声音充满了纠结与痛苦。
“衎儿!我要你登上皇位!我要你为我们死去的娘亲报仇!我要你夺回本来属于我们的一切!何晏如不过是个女人,等你登上了皇位,你再将她夺来就是!”
阿姊与自己的对话历历在目,皇位、权力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娘亲死前的遗言让他痛苦不堪。
中元节的护城河边多热闹!谁能注意到河边这样一对凄苦的男女!
一对仅隔半米却又咫尺天涯的男女!
晏如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细细理了自己散落在耳边的鬓发。清丽的脸上带着一点冷艳笑,一点一点从宋山潜的身旁绕过。
“七王爷。青州城的蔷薇花已经开到荼靡,青州城里贩杨梅的乌篷船里又装上了新的甜果子,云柒客舍里每晚还有好故事可以听,喜娘的歌声也会永远飘荡在河水之上。但你我再也不能回到从前。我们,就此别过吧。”
晏如踩着端庄典雅的莲步,徐徐向前走去,每一步走得仔细、小心、认真,像是用脚下的步伐丈量着今夜走的路程。晏如竟在此刻想到,教习的程姑姑看到她这样的形态,定是要好好夸赞一番吧。
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和最亲的妹妹都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为何一夜之间,自己便要入宫成为素不相识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