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夜色幽寂,天幕下挂着一弯清冷下弦月。
在他身后约摸三丈远的林中,静立着一位白衣女郎,她仰首朝天,双臂伸展,风吹衣袂飘飘若凌空仙子,艳丽面容忽然扭曲,整个头颅自脖颈处蓦地拉长,纤细白皙的双臂骤然变幻成深紫幽青的两根树枝,胳膊上渐次开出无数粉红桃花和碧青绿叶。
一个好端端的娟美女子,在这一霎那间,竟变成了一树桃花。
沈多情惊觉空气中有股轻微波动,豁然回身,一只不知名的夜鸟扑棱棱自林中飞起,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他忙跃身上树藏好,只听一个女音抱怨道:“公主最近不知是怎么了?这深更半夜的还赏什么花呀。”
另一个声音道:“自从王将军吊死在这宫里,宫里的每个人都变得古古怪怪了。”
“呸呸!你要死了,大半夜说这个,快采几朵回去交差吧。”
沈多情心道:原来这里是公主寝宫,难道刺客竟是宫里的人?
眼见两名宫女采了花走远,他方才跃下地来,忽觉颈上一凉,喉咙已被什么东西缠紧呼吸困难,待要拔刀,一根树枝倏忽如鬼魅般绕过腰间,正紧勒着两臂,身子已被凭空吊起。定睛一看,分明是一根桃树枝,却柔软若青藤,坚硬如铁丝。
他心中大惊,忙运力挣脱,谁知他越用力,那树枝缠得越紧,犹如自己运力缠紧自己一般,呼吸维艰。心知是遇上了某个树妖,沈多情连忙双足翻腾,身体弯曲成弧弓状,两腿猛然向后反剪,正夹中一个坚硬之物,遂即将毕生功力运至腿上用力一绞。
只听身后一声怪异短促的尖叫声。他顿感全身一松,忙深吸一口气,修长白皙的双手指间燃起幽幽魑魅炼火,朝腰间的枝藤按去,又听一声诡叫,身上树枝瞬间急速抽离开去。他身子一轻,跌下地来,只见一株桃树正向着深宫花苑的密林穿行而去,去势极快,满树红花飞舞翩跹若雨如霰,静美到极至,亦惊怖到极至。
他忙纵身顺着那一地落红追去,追到一处宫门口,忽然不见了踪影,猛听一个女子声音尖叫:“有刺客,有刺客。”
宫殿里顿时一阵骚动,夜色下已有一对羽林侍卫军闻声奔来。
沈多情一惊,心知今晚是捉不到这只树妖了,若被人发觉私闯宫闱禁地,不但自己说不清楚,还会连累了封家。当即越墙而出,几个提纵已将那几名羽林侍卫远远撇下。
他刚至封府偏门,正遇到追寻无果而返的封拓熙。
封拓熙一见他,忙道:“沈兄,那刺客——”
沈多情道:“进去再说!”
二人进府直奔书房。封少词听完沈多情的叙述,长叹道:“想不到步轻尘的眼线已经安插到宫里”
沈多情道:“这倒不难,坊间流传的一些拘魂,摄魄,控心等法术,只要修炼到一定的境界,都可以驱使精怪,密宗流派也有类似的法术。”
封拓熙忽然道:“这样看来,王将军必定就是被这棵树妖所害。宫中既有树妖,陛下与羡云公主岂非随时都有危险?”
室内寂静。不远处的皇城里传来一阵更鼓声,寅时三刻,女主即将临朝。
封少词沉默半刻,起身道:“备车!我即刻进宫面圣!”
萧无垢握着沈熹微的手,齐身并肩掠下城墙,瞥见左侧帐篷后有一道灰影急闪而没,忙纵身追过去。
塞外的夜色苍劲雄浑,万里碧青苍穹也似比关内广袤深阔了许多,只见清明月下,一个身影往着东北方的茂盛草丛疾驰而去。
萧沈二人紧追不放,约摸一柱香的功夫,那人急奔的身形忽然顿住,夜风吹得此人发丝飞扬,衣袂飘舞,那一袭暗灰浅白的长袍恍若激流翻滚,跋张扈扬中却蕴含一种隐隐的静气流动。
萧无垢一望便知此人内劲精湛,不可小觑,当下足尖轻抬定住身形,朗声问:“阁下是哪一位”
那人一言不发,手不抬脚不动,身子却蓦然急退数丈,径直朝后面的萧无垢斜撞过来。萧无垢顿觉胸口一紧,似有千斤巨力压迫过来,他忙运力推开沈熹微,双臂伸展若大鹏亮翅,脚尖点地向后急退三丈,这股力量却似有了粘性般似影随形,来势汹涌,二人同向急退,灰黑两道身影在这片碧绿草地上迅驰若飞,衣襟翻舞,恍如仙人。
沈熹微提气纵身追过去,大声道:“喂!你这个人懂不懂规矩啊,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动手,算什么正人君子。”
清脆的声音在夜风中远远传去。
那人嗤笑:“我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沈熹微听得这笑声中有一丝轻佻,颇有些耳熟,遂凝眸望去,可那人一头乱发横飞几乎遮了整张脸孔,不由得一愣:“你到底是什么人?”
“既不是正人君子,自然就是下流无耻的小人咯。”那人的声音中笑意更浓。
萧无垢见他虽纵声谈笑,这股凶猛劲道却是丝毫不弱,禁不住暗暗佩服。
沈熹微一听,顿时想起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