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贵垂眉敛目将酒盏搁到宗承面前,抬手就抹起泪来,小声哽咽着,自道自己原也是殷实之家的少爷,奈何后来家道中落,只好出来讨生活。
她哭得伤心,引得舱内几个漂泊在外的仆役长随也禁不住黯然神伤。
武田看她呜咽不住,觉着晦气,皱眉赶她出去。
胡贵正一面揩泪一面往外去,忽生一种芒刺在背之感。
她能清晰感受到,有一道炽烈目光正烫烙在她后背上。
她佯作不觉,低着头一径退出去。
她立在甲板上吹了少顷海风,心绪才略微平复下来。
她先前出来得迟,未能瞧见何雄前面虐杀那十几个男丁的场景,她只看到何雄朝众战俘开火的举动被宗承阻止。后来何雄等人走后,她才发现了那十几个惨死的男丁尸首。
夜幕之下,尸首仍静静钉在树上,血肉模糊,残缺不全。
此前,血腥屠戮只存在于旁人言语之中,这是她第一次离杀戮这样近。
脚步声起,她蓦地一惊,回头发现是陈高,舒了口气。
他盯她片刻,低声道:“你今晚去我安置的舱内,与我睡通铺。”
宗承没动几口酒菜,就出了船舱。
月下海波粼粼,桂魄正明,长空万里一碧,天际与海缘交错处,雪浪翻伏,银帆棋布。
夜阑人静,潮声喁喁。
他朝渺远的海天交汇处眺望片刻,回眸转身时,忽见藤原正堵住一人的去路。待看清他身前立着的是谁,他眸光一动,提步上前。
藤原能胜满目色欲,正试图将胡贵扯过去,却见胡贵低垂着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藤原大骂一声,扭身就走。
他才走两步就对上了宗承阴鸷的目光,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不知如何就得罪了这位,打了招呼就一溜烟跑了。
宗承转向也想趁机溜走的胡贵,问她方才说了什么。
胡贵讪笑:“也没什么。”
就是跟那孙子说她已非童子之身了。她发现那孙子虽然男女通吃,但挑得很。
不过……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涂得黑黄的手臂。她已经尽量在扮丑了,就她这模样,那孙子也下得去口,真是匪夷所思。
胡贵正欲告退,陈高抱着她的铺盖卷过来接她。
宗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滑动片时,眸中倏地绽出烂烂幽光,蓦然笑道:“二位作甚去?”
陈高不作理会,拉着身边人就走。
将错身而过时,宗承一把握住胡贵的手。胡贵大惊,几挣不脱。
陈高见状,怒气陡升,一掌劈向宗承的手臂。宗承迅捷躲过,手却仍牢牢抓住她一只娇软柔荑。
“不答话还想走?”他说话之际,用力一拽。
武田等人酒足饭饱,出舱后远远瞧见这一幕,瞠目结舌。
三个男人拉扯在一起……
怪不得馆样方才对那些美人无动于衷,原来是好这一口。
武田正想着那两个仆役生得都寻常得很,宗承这眼光真是不敢恭维,就听有人来报说佛郎机人来谈买卖了。
佛郎机人那些火器并不是白给的,虽然他们已经答应事后将劫掠所得分出两成作为回报,但佛郎机人还是要求他们先给付订金。
宁安赶去禀告佛郎机人到来之事时,见自家大人神色古怪,愣了一下。
宗承也不问他来作甚,迎头就道:“今日给我斟酒的那个小厮,你留心盯着。”
宁安霎时明悟:“您放心,小人一定好生监视着。”
“不是监视,”宗承一字一字道,“是保护。”
顾云容几乎是被桓澈一路拖走的。她几番试图挣脱他的钳制,但均告失败,索性放弃,轻声问他打算怎么坑死那帮孙子。
桓澈猛地回头,一双眼瞳乌黑渊深,仿佛无底涡旋,月色水光俱被席卷入内,与暗夜勾连成一片深沉的黑。
他嗓音颇低,但字字句句皆咬得极重:“你明日就走!”
他想想方才一幕就气恼。宗承认出他们之后,第一句话竟是问他们为何还没散伙。又思及宗承强横地抓住顾云容时,更是怒不能遏。
他真不敢想若当时他不在,会如何。
顾云容道:“谁让你偷了我的东西跑出来。我来都来了,忽然离开会惹他们怀疑。你不是说你不会待很久么,我跟你一道离开不是正好。”
桓澈见她不听话,恨不得用铺盖把她卷了揣进兜里。
贼窝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忍了几忍,终是没跟她继续杠下去。
他安顿她睡下,转身神鬼不知地潜入武田所居船舱,将一物掖入枕下,又悄无声息地出来。
此刻几个倭寇头子正在谈买卖,一众手下又庆功去了,附近几处船舱阒寂无声。
他又连入其余几个贼首日常起居的船舱,折返之后,顾云容已沉沉睡去。
他的目光在她那只被宗承抓过的手上流连不去,沉敛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