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
然而那不重要,陆臻仍然光芒四射,中校军衔配上他年轻的脸庞已经足够让人印象深刻,而不正常的履历更让人惊讶不已。夏明朗可以清晰地从在座那些人眼中看到赞赏,而他从来不知道他的陆臻……他心爱的宝贝居然有这么的耀眼。
是的,他一直知道他很好,但是不知道有那么好。
他坐在那里,坐在那群所谓的高层中间淡笑风生,他自然而然地参与进话题,丝毫不让人感觉青涩与稚嫩,神情自若,不卑不亢。好像他天生就应该在这里,在这耀眼的水晶吊灯之下,在这种暗潮汹涌不动声色的观察与较量中如鱼得水。
而这样的陆臻与他而言,其实,是有些陌生的。
在麒麟的陆臻不是这个样子的,夏明朗不自觉地陷入回忆。在麒麟,陆臻是一台精贵的电脑,脆弱的中枢。虽然他已经很好,很不错,可是在战场上,人们会相信陈默,相信方进,甚至徐知着……可是没有人会首先想到他。所有人对他的期待都是,无论如何,你保住你自己。
那种脆弱感从战场、训练场甚至一直延伸到了生活中,大家总是不自觉的保护他,甚至有些宠爱他,好像他真的,真的是用玻璃做的,好像他真的会被敲碎。即使他可以熟练自如的操作那些精密的仪器,可是仍然得不到战友们那种发自内心的铁血杀伐式的依赖感。大家总是习惯于对他说,行了,你就呆在这里。陆臻即使会有愤怒与不平,可他仍然懂事的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在麒麟,陆臻是被照顾的,没有人会对他有更高的要求,虽然大家都没有恶意,而他自己也并不情愿。
夏明朗有些悲哀地发现,可能一直以来他都犯了个错误。他曾经是明白的,麒麟不会是陆臻的家,那个会与陆臻骨血相融,让他尽情挥洒的舞台不会是麒麟。可是后来,他迷惑了,或者说,他故意迷惑。他让自己相信,陆臻像他一样,是麒麟的嫡子。
夏明朗一直没怎么说话,他保持着微笑,眼神礼貌而疏离;他坐在那里,像一个神秘的深渊。这种形象完全符合人们对一位神秘特种军官的想象,所以几乎没人会去打扰他,大家都乐意维护自己心中的期待。夏明朗很庆幸,因为事实上他完全不想参与交谈,他害怕自己一开口会说出不恰当的话来。
情况有些失控,在夏明朗心里一些灰色的烟雾被吹散,一些美好而温馨的幻想被打碎,然后在废墟之上,新的观念再度建立。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包厢里,在这些昂贵的美酒与珍肴旁边,有一个人,在默默的崩溃与重建。
而此时此刻,陆臻正在与总参谋部的一个高级军官聊天,后者正含笑地鼓励他:不错,小伙子,年轻时吃点苦,把这段逆境熬过去,后面的路才会顺。
一条刺目的闪电犀利地劈开墨色黑幕,夏明朗的瞳孔急剧地收缩。
是的,他的麒麟,他迎风奔跑的战场,他这一生最畅快淋漓的顺境,其实是……陆臻最大的逆途,他的短板,他人生的泥沼地,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翅膀,用双脚艰难跋涉。他在麒麟看起来光芒黯淡,那或者是因为他只有30的能量可以耗在这里。
陆臻,他从来……都只是麒麟的养子。
他简直就像一个上层路线的公子哥儿那样微服私访深入基层,他态度很好很勤奋,可惜也会力有不逮,于是大家都默认他还稚嫩柔弱,总以为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却没想到,其实他只要转过身,就可以光华凛利。
夏明朗一直认为自己很宽容,足够的大度,他可以看着他的爱人飞黄腾达甚至盖过他,可是,事实证明那只是存在于遥远未来的想象。并且更为关键的差异不在地位上,而是,他与他的国度。
当他站在麒麟,而他站在……暗潮汹涌的繁华中……
夏明朗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沉重地跳动,血液被压向肢体的末端,连指尖都在沉闷地胀痛。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虽然他从没打算要把陆臻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可他的确感觉到了那种隐忍含吞的怒意。他的珍宝在被人窥视,那个干净的,在他眼中有如水晶一般的灵魂正在走向一个黑洞,而他甚至不能阻拦他。
这种怒意,让夏明朗全身上下都外放出一种强烈的肃杀,而他强行控制了那份肃杀背后的攻击意味,让这种气场变得极具存在感,却又让人捉摸不透。
他安静地坐着,几乎不吃菜,也完全不喝酒,他的视线随着席上的话题转换一一掠过对方的眼睛,漆黑的双眸带着精密审视的味道,让人无法轻易与之对视,甚至当他把视线首先移开时,会让人生产一种空茫的慌乱,仿佛在对峙中落了下风:怎么,为什么他忽然不看我了,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
陆臻一直在留心观察夏明朗,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他也有些拿不准夏明朗会怎么办。他是会表现生涩与不耐烦?又或者是像个老兵油子那样谈笑风生?
好像都有可能,对于夏明朗来说,一切都有可能。可是无论如何陆臻都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他,一个上校,在一群少将、中将与大校中比拼气度。
他神色从容,紧抿的嘴角带着刚毅的味道,手掌柔和的放在桌面上,他看起来很放松,一直都很有礼貌的看着这桌上的所有人,而眼神的犀利昭示出思考的意味,说明他不是在简单的客套。
那么的强势,有如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