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的追忆并没有在那片银杏林里面传递很久,因为迅速燃烧的聒噪声将我又一次唤醒了。
刺猬!
有人在大叫。
接着四周的人均大喊大叫着涌动过来。
就在我栖身的那片树林的中央,一只小刺猬惊慌得连跑都不敢跑了。
起初他还是跑了一阵子呢,可是最后就不跑了。
因为周围全是紧缩着的脚阵。
它显然是害怕了,它开始哆嗦,开始缩身,最后将自己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圆球。
一根根尖利的刺就箭矢上弦一般面对喧闹的周围。
奇怪,这里距离大山这么远,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带回去将它养在我们宿舍吧!
晕!我还第一次听说个人有养刺猬的!
是啊,在动物园里都不多见哦?
你瞧它多可爱哦!
我好想摸摸它啊!
可别,那刺不知道有毒没有,要是扎伤了你,可就麻烦了。
还是送到动物园去吧。
最后,有同学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个编织袋,将小刺猬装进袋子里,送走了。
我忽然觉得刺猬在我的回忆之中突兀地出现绝对不是一种偶然。
而应该是一种象征。
试想,一只幼小的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好追梦的刺猬,一心只想往前飞,所以暗自脱离了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的友爱的怀抱,走进了完全陌生的环境。但是周围的陌生的环境对它的世界也同样非常好奇,也试图进入它的世界。
在这种景况之下,弱小的刺猬只能遭遇四处的围追堵截,幼小的心灵也只能一再受到惊吓。
彼此的介入,要么像存储卡与手机,兼容则能为彼此提供前所未有的便利,不兼容,将不能对双方产生任何效用;要么像病毒程序与杀毒软件,互相进入的结果只能是一个瘫痪或者另一个的灭死。
就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在我的暗自追忆被强大的现实噪音击碎之后,留给我的只能是回想的短路和记忆的破碎。
残片,能够揭示暴力和柔弱。
残片,还能够表达一种反抗和反叛的精神。
当我们悄无声息地一路行走过来,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幸福与痛哭其实都是流浪的心部分或者完全地找寻到归依或者远离了心海所致。
我们未曾柔弱过么?
我们也曾经强大过。
我们尖锐的嗓音穿越林海,我们幼稚的笑声漫过田野,我们嬉戏的童年流过荏苒时光,我们懵懂的心情跨过一道道黑色恐惧。
我们曾经弱小。
我们也曾经面对长空发生过千奇百怪的疑问。
我们看着旧照片就像是在梦里游走的鱼。
我们看到科幻片就像是在未来行走的魂。
我们拥有弱小,但是我们却在心中暗暗排挤弱小。
我们渴望强大,但是我们又不希望别人变得更加强大。
我们的霸道自小开始。
我们将父母视作实现自己目标的第一道障碍。
我们依赖他们,但是我们却常常破坏他们的尊严。
我们能够耍赖,他们不能。
分明地记得,突发奇想想吃糖面,就是捞出白面条,直接放糖搅拌着吃而不是以菜为浇头。
母亲知道我是无理取闹,但最终还是如了我的愿,因为不如我愿我的会哭嚎怒闹无赖耍泼。
这难道不是我们在长辈那里一次次成功的秘密武器?
但是幼小的我们却不知道,我们永远只能是风筝。
我们飞,但是总有一根丝线牵系。
我们飞得越高,丝线就牵得越紧。
直到瓜熟蒂落。
直到我们完全对生命体悟。
直到我们重新被另一颗柔弱的生命占有和戳伤。
我们接受忍耐,我们接受暴力,我们接受社会现实,我们变成庸人和废人。
我们变得能在环境中顺利生存,我们变成了没有鳍的鱼,没有翅的鸟,没有光泽的玉,没有色彩的照片。
我们将我们自己贴来贴去,我们将我们的干涩的生命一再揉捏。
我们发现了一个事实,我们成了干尸,成了会说话的木乃伊。
我们对一切弱小和好恶变得无动于衷,我们能够心安理得地走过一个个行乞的男女老少,我们看到肇事车辆逃亡不敢打110,我们见到血腥大气都不敢出钻到了椅子底下,我们看到歹头光天化日之下qiáng_jiān妇女我们围观,我们知悉矿难的真实情况我们可以与当地官员沆瀣一气隐瞒不报,我们可以把肚子里面填满山珍海味但是我们无法用满满当当的良心面对自己,我们泰然自若地包三奶养五妾,我们阳痿有壮阳药我们怕啥,我们吃喝嫖赌有公款报销我们怕啥,我们买官卖官贪赃枉法有情况的不愿举报想举报的没有证据我们怕啥。
我们知道我们已经从一只幼小的只能从父母哪里得到强大的快慰的小刺猬变成了老虎,纸老虎。
我们外在的刺消失了。
然而我们内在的刺却悄滋暗长起来。
一根根都可能成为隐藏着的毒箭。
只在黑暗之中瞄准不让自己遂心的人。
我们还算弱小么?
我们难道强大了么?
平静的生活,善解人意的致意,匆匆地脚步。
都可以慢慢稀释掉刺猬的本性,软化刺猬的血管。
让它、他们、你、我们变成老气横秋的家伙、没有血性和唯利是图。
但我们无法改变,我们最终还是一只刺猬的本原,我们还是一只只向往美好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