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捡到晕倒在路边的韦叶痕,将他和其他四个孩子装进木笼子里,摆到牛马市场的街口,跟家畜一样插标卖首。
按品论相,韦叶痕头上的标的价码是最高的,五十两,其他孩子十两八两的都有。一天买下来,其他孩子都卖掉了,韦叶痕无人问津。
老六见他神情恹恹,怕一两天内就死了,价格直降到五两,后来又降到五吊,岂料几天过去还是卖不出去。
老六手里的货来了又去,二十几个小孩子左进右出,利润可观,偏只有韦叶痕还是陈年旧货,休想能将他换成银子。
每次老六收足了银子下馆子,身后就跟着一个尾巴一样的韦叶痕。
半斤烧刀子穿肠而过,老六就会冲韦叶痕骂:“娘的,这么漂亮的男孩儿,那瞎了眼的青楼老鸨不要你当清倌,那断子绝孙的佃户也不要你当儿子,娘的!老子干了几百票买卖,头一次做赔本生意!”
连韦叶痕自己都奇怪,为何就没人肯买他。
每一次有买家一眼相中他,荷包里的银子都摸出来了,韦叶痕就盯着要买他的人,凝目一望,勾唇一笑,那些人就会突然鼠躯一震,退后两步,而后慌慌张张地转身即走。
不管试多少次,都是这般情形,韦叶痕自己都觉得诧异。
途径一个闹市街口,有个摆摊的相士拉住老六,紧张地告诉他:“不好了这位老哥!你后面跟了个小煞星,还不赶紧远远丢开!被他这样缠着,你的三十年阳寿转眼就耗尽了!”
老六只是个粗人,才听不进相士之言,一把将对方粗鲁地推开。
相处久了,他也绝了卖掉韦叶痕的念头,当个小兄弟小跟班儿一样带着走。
韦叶痕告诉老六,听说孤叶城里有很多青楼,可以大赚一笔。于是老六就带他来到了孤叶城。
现在老六还在城里,韦叶痕把小妖精带到老六跟前,问:“这等亮眼的新货,能买多少银子?”
老六吃了一惊,这还是小跟班头一次帮他拐来孩子卖,而且一出手就弄来这种上等好货。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不摸不抱,当个摆设摆屋里,都有大把的买家要!
“臭小子你怎么变开窍了?”老六咧嘴笑道,“从前让你帮老子数银子,你还将银袋子往河里扔!”
“少废话,这货值多少银子?我要现钱!”韦叶痕冷冷盯着身旁的小妖精,防止她逃走。
“论斤称两,十两银子吧。”老六压价。
“太少!不卖!”韦叶痕皱眉。
“那你想卖多少?”老六眯长眼。
“一百两。”
“一百两?”老六吃了一惊,“就是三个、四个这种女娃娃也叫不出这个价钱!”
“最少四十两,再少就不卖了。”韦叶痕冷冷道。
老六考虑着,这种女娃娃不好养,一两日内卖不出高价,积在手里就蔫巴了。不过如果遇到识货的买家,翻倍卖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他还不放心这货的来源,这小跟班从来没拐过人,怎么一下子就掂出这等好货?
“从哪里拐出来的?该不会是本地大户人家的小孩儿吧?”老六问。
“不是,她是外地人。”
“来历要搞清楚,可别引出什么麻烦。”老六磨着。
“我很清楚,没问题。”韦叶痕坚持地说。
“那就二十两。”老六还是压价。
“五十两。”韦叶痕皱眉,一言不合要走人,“你不买,我去找其他拐子了,城里做生意的不止你一家。”
老六犹豫着,要不要担点儿风险买下呢?
这一刻,双方僵持。
下一刻,韦叶痕身旁的小妖精开口了:“叔叔你就买我嘛,你就给哥哥五十两嘛。我会唱曲儿,我还会跳舞。”
说罢,她两只小手左右摇摆,两只小脚踏着鼓点的旋律,欢快地原地转圈,唱起了对鸟山歌来——
“青翠飞过青又青哎,白鸽飞过打铜铃哦,尖嘴鸟飞过红夹绿……”
旁边的两个人都愣了。
老六直接傻了,他当了二十八年的人贩子,头一次见被当成货卖的小孩儿,还有给人贩子跳舞看的!还帮拐带她的人讲价!真是一百岁不死都有新闻!
韦叶痕也愣愣地不说话,望着那个翩翩起舞的小妖精,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悠扬的歌声,欢快的表情,清澈的眸底,都让韦叶痕彻底地相信,这只小妖精真的不是韦棋画。这样的精灵小仙,韦棋画想装都装不成。
一曲罢,老六当即应承下这笔交易,爽快地拿出一袋五十两的碎银子。
不冲这小女娃唱得跳得有多好,就冲今天开了个新鲜眼界,瞧了个古今未有的稀罕事儿,这个钱他也认掏了!
老六笑道:“又乖又巧,又水又嫩,还会帮你小子讲价,还和你生的一般好皮相,你要不说,老子还以为你小子把家里的亲妹妹拐出来卖呢!”说着将钱袋塞到韦叶痕手上,“银子拿好了,你妹妹归老子了!”
老六哪里知道,这小妖精真就是韦叶痕的亲妹妹,不过拿话打趣他罢了。
韦叶痕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儿,拿了银子还不肯走。
老六打开木笼子,小妖精听话地走进去,往角落里轻轻巧巧一坐,坐姿清雅文秀。
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韦叶痕,摆一摆小手,跟他告别:“小哥哥你快走吧,银子收好了,可别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