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替寻清披上了棉衣,便要领着她出府,去指标街上的皮戏棚子看皮影戏。
忽然,後头的一方门板上,传来了意有所指的剥啄声。
婢女与寻清回头,一看到那人从屋檐的影子下走出来,两人面有惧色。
隐孽笑着问:「去哪儿啊?」
婢女低着头答:「大人,小的要带清子小姐去赏皮影。」
隐孽挑眉。「过得这麽优渥?」
「是的,夫人临走前交代的,若小姐练完字帖,可以带她赏一出皮影。」
他哼一声。「不简单,背着我出这趟远门,还能把琐事交代得妥妥当当,厉害啊,你家夫人。」
他上前一步,竟要牵寻清。
婢女青白着脸。「大人?!」
寻清也躲到婢女身後,显然很怕隐孽。
「怎麽?嗯?」隐孽斜着眼看那婢女。「我不能碰她?」
婢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带她去赏皮影吧。」
「不劳烦大人……」
隐孽再说一次,字字咬得清晰。「我带她去赏皮影。」
最後,寻清硬是被隐孽牵着,上了指标街。她几乎是给他扯着走的。
隐孽笑mī_mī地与她闲聊,像个慈蔼的父亲。「听说你本是矿工的孩子,爹娘死了,才被寻奴接进寻府的?」
寻清点头。
「寻奴对你很好?」
点头。
「你觉得她像你母亲吗?」
再点头。
隐孽笑了一声。
拐了弯,他们就看到了皮戏棚子。皮影戏不是什麽富丽堂皇的大戏种,只需一架布幕、一盏灯、几具巧薄的皮偶子,就可以上演一番故事,因此常见戏团在死巷处搭起棚子,定时开演戏码,而棚外也固定聚集着卖皮偶与糖果的小贩。有几个铜板的孩子抢着买糖,有票子的甚至能买一具皮偶玩,羡煞多少同伴。
现场满是孩子的笑语,寻清却因为怕隐孽,静得不像个孩子。
隐孽低头看她,说:「你很会看脸色。」
寻清抖了一下。
「那你看我脸色。」他说。
寻清犹疑了一下,才看向他。
「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寻清嗫嚅着。「我……不知道。」
隐孽掏出了一张票子,给她买了一包糖果,还有一具刻绘都拔侯马上战敌之姿的皮偶组。当这组皮偶交到寻清手上时,一旁的孩子陷入一阵譁然──多麽豪华的皮偶,连战马都一起买下来了!
隐孽微笑。「我是好人吗?」
寻清没有马上回答,捧着糖果与皮偶,好像很惶恐,既想要,又觉得他好像有不良的企图。
聪明的孩子。隐孽想。
「你多久看一次皮戏?」隐孽把她牵进棚子时,问。
「字帖要三天才能写完一份,所以是三天看一次。」她小声地说。
他给她物色了一个前排的凳子,自己却站在後头,不打算入座。
寻清戒备地回头,看他一眼。
他向她招招手。
棚子暗下来,皮偶的华丽影子缤纷地倒映在光亮的布幕上,开始说着热闹的故事……
戏开了一刻,一个作矿工打扮的汉子探了进来,自语着:「唉呀,开演啦!」他搓着满是炭屑的手,挤进了棚子。
隐孽皱眉,避开他的屑灰,又回神注意盯着寻清的背影。
可之後,他无法忽视那个中途进场的矿工。
棚子里,尚有许多空凳可坐,奇的是,却见那矿工的影子不断往前排钻,直钻到寻清身旁的空位才落座。
很多人都被这矿工扰了,总会扭个头,瞪他几眼,叨个几句。
骚动就在身旁,寻清却能毫无反应,全神贯注在戏台上,彷佛被那些美丽的影子迷痴了。
那矿工坐定後,也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的布幕看。
隐孽始终看着这对一大一小的背影。他看有多久,他们就有多久如山不动。
当然,这很正常。他想。棚子里多少人是这样专注地看戏。
正常而无疑。
锣鼓轮转了几回高潮迭起之後,戏终於散了。
寻清从左侧离开,矿工往右侧走去。
经过身侧时,他瞥了一眼那名矿工,只见他表情僵硬,像怕被外人看出什麽情绪似的,没了方才进来看戏的轻松。
隐孽忽然上前一步,故意撞了他一把,趁机抽走他系在腰带上的水牌。
他扶着被撞慌的矿工,虚伪地笑道:「抱歉,我急着找人,没看路。」
「爷客气了,不会、不会……」矿工不敢看他,忙着要离开棚子。
隐孽暗地扔出手上的水牌,再恍然说:「唉,等等,你的水牌掉了!」
他故作殷勤地为矿工拾起水牌,看了上头的字样,笑道:「原来是寻家的矿工啊。」水牌上标注着矿工的编号与姓名,上工前挂在榜上,方便工头清查出缺人数。
隐孽在心里默念了这矿工的名字──毛柒,一个俗名。他记住了。
矿工赶紧接过水牌,敷衍地连声说是。
「听说你们最近搞水矿搞得挺不错的,是吗?」
「爷过奖了、过奖了……」
「你是水矿线,还是山矿线?」隐孽闲聊似的谈起。
矿工一愣,似在想这问题合不合宜回答。
隐孽企盼地看着他。
他回答了,终究是一个憨直的矿工。「刚去水矿线不久。」
隐孽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正要再问什麽,寻清已经站在他身旁,直直地盯着他,说:「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