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力说,我跟你说,我们这儿已经有了。听说已经死了人。
茹嫣说,没想到就这么紧了?市面上啥也看不出来呢。
江晓力说,有什么奇怪。这次“非典”一来,可以说他管辖的几块地盘差不多要全线失守,巨大的经济损失不说,政治责任也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去年不是去欧洲北美转了一大圈吗?就是为了今年五月的两个大活动,一个是科技论坛,已经约请了全世界几十个国家来参加,一个是招商会,也请到了数百家大公司前来,就为了这两个活动,已经花去了几百万,这其中有政府的钱,也有企业的钱,都指望在这两个活动中挣回来,还赚上一笔。现在看来,玄乎了,只要这个“非典”不立马控制住,人家肯定不会来了。这是其一。其二,这几年大量的财政资金都用于科技这一块,医疗卫生,特别是公共卫生,疾病预防,基础设施,都薄弱得很,可以说,不光没有加强,比原来还要差劲。这次“非典”一来,问题就突然暴露出来。尽管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第三,他管的教育这一块,眼见得就要受到“非典”的冲击了,这一块特别敏感,又怕学生闹事,又怕家长告状,特别是这两年刚刚搞起来的那些高收费的官民合办的大学,你要不能正常上课,高收费的问题就麻烦了。官场上的事又复杂……你说,这样的时候,还能记得一个情人节,是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江晓力这样一说,茹嫣的心就咚咚跳了起来,没想到刚刚还津津乐道大谈宫廷御膳的这位市长,已经是面临这般泰山压顶的危局。想到这里,只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地说,有什么呢,大不了提前回家,过清闲日子。
江晓力一笑,到底是女人,看淡江湖。只是像他这样,大半辈子在官场打滚,突然被撸下来,受不了呢。你先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还是给他鼓鼓劲好。我见过几个这样下场的,回家不久,郁郁寡欢就死了。
茹嫣不语。
江晓力说,你这位梁市长啊,做官做得太老套。
茹嫣问此话怎讲呢?
江晓力说,这种时候,按常规出牌,怕是不行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十个坛子八个盖……这种时候,应该有新招,奇招,险招,才行。
茹嫣就问,什么是新招奇招险招?
江晓力狡黠一笑说,这啊,就只能面授机宜啦。
茹嫣说,晓力啊,我看你才是一个当官的料呢!
江晓力说,我自己也觉得是。可是老爹不让我干这一行,说又伤身子又伤心,不如平平淡淡好。但是有时候,看他们那样一些作为,一边为他们着急,一边骂他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江晓力真是饿了,边说边吃,就着酒,将几盘菜扫光。吃得心满意足了,慨叹说,梁市长啊,你就记得茹嫣这半边山东人,你就不记得还有一个地地道道囫囵的山东人。下次,他要是不正儿八经来接我去吃一次,以后结婚的时候,看我如何整你们!
当年解放军浩浩荡荡一路南下,有一支部队就留了下来,接管了这座城市。这支部队里,山东人最多。各个部门各个机关,重要一点的位置,差不多都有他们坐着,以至你只要碰见一个说山东话的,尽管叫主任,叫处长,叫局长,八成不会错的。到得几十年后,那些高干病房里,满走廊听到的都是山东话,特别是胶东话,就好像到了山东医学院附属医院。
很晚,江晓力带着微微醉意走了。临走时说,茹嫣啊,这个时候,你就不是撒娇的小女子啦,你该是一个帮他壮胆帮他擦眼泪的娘。
江晓力走后,茹嫣给他打电话,说是已关机。打给罗师傅,罗师傅说,市长今晚住宾馆,让他回了家。问宾馆电话,罗师傅说不知道。与梁晋生交往数月以来,就第一次有了惶惶不安的感觉。
茹嫣就平生第一次用手机发出了一条短信:两个孤苦伶仃人,一个相濡以沫年,情人节快乐!
一时间,茹嫣就变得如此忙碌了,连对儿子的思念和与小狗的亲热都耽搁了许多。几次儿子在qq上留言说,妈,你在忙啥呀,上网老没见到你。还说,妈,我想这怕是好事呢,是不是?生活充实了?
茹嫣见了,心里又愧疚又羞涩,一边骂着儿子这个小坏蛋,一边赶忙给儿子复信,扯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说到他姨父患病的事。儿子后来复信说,这病的事海外说得很多。
茹嫣如今好像是将一坛酿了半辈子的酒,启了封,喝起来,生活便一日日浓酽起来。用她骂自己的话说,就是一日日疯张起来。
以前说,贵人多忘事,去掉其中的讥讽,总还有点道理的。贵人者,事儿忙,关系多,如儿子话里有话说的那样,生活丰富了,便不会一门心思缠绕在一件事情上。像古时候,日子过得极简洁,一次眉目传情的小遭遇,就会让人刻骨铭心记它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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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老师住院,达摩他们是几天之后知道的。
卫老师不让告诉他们,说这个春节已经打搅他们够多了。可是事态突变,赵姨不得不跟达摩和毛子说了。刚刚住进去,做了常规检查,拍了胸片,右肺有少量y影,说是呼吸道感染引发肺炎。医生说,打几天抗生素就会好。考虑到卫老师曾有肺结核病史,再做一些辅助治疗。卫老师是一个散漫的人,住医院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打完点滴吃完药,感觉还好就回家了。后来“非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