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三叠,写到最后一张,高文顿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毫笔按入盛满金箔粉的砚台里,深染浓蘸,而后在最后一张请柬上写下数行他思忖已久的烫金大字:
送呈玄王台启
天地氤氲三星在户
高文徐氏
谨择昭通三十二年十月廿七六合利日赤绳同结共偕琴瑟
燕而之敬
顿首
翌日,这张请柬由百尺奉呈,恭恭敬敬送到了玄王府。
高文换一种法子扶妾做妻的事,段秦山一早便以知晓,莫说他那些眼线日日通传,就是萧尚书也正暗中将六礼之事逐一及时汇报。
徐卷霜要当高文的正妻了,这件事段秦山是一直知道的。
所以当段秦山接到这张请柬,他也只是悠悠看了几眼,便悄然合上,对百尺笑道:“本王这里先恭贺高国公了,廿七之日,本王一定携厚礼至。”
段秦山吐词十分轻松,一点也不觉得痛心或者艰难。他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十月廿七日,高文着红,为首骑马,率队去徐府迎亲。男方诸人念着萧叔则所写的催妆诗,着一袭翡翠绿嫁衣的徐卷霜便由母亲和妹妹搀扶着,经媒人引路,登上七香华车。
高文径直就在马上放声大笑起来,可没把周遭的人都给唬着。
徐府到鄂国公府有两三里路的距离,沿途皆挂红妆,高文明知道回头只能看见香车的帷帐,看不见徐卷霜,却屡次回头,每次都傻笑。
百尺十分担心,屡次提醒道:“国公爷……这么老回头,容易一着不慎从马上摔下去。”
新郎官摔个四肢大张脸朝地,可就不好看了。
高文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跟百尺一般见识,只当没听着百尺说话,继续回头望:七香华翠,走着金丝纹的帷帐里面,嘿嘿,坐着他的新娘!
迎亲的队伍到了鄂国公府,广带和琵琶,羽衣都出来迎接徐卷霜。
高文隔着盖头加团扇,对望不见面的徐卷霜道:“娘子,她们乃为夫府中婢女,往后她三人便来服侍你。”
广带、琵琶和羽衣均按耐住心中激动,假装同徐卷霜第一次见面。琵琶和羽衣还好,广带想喊徐卷霜不得喊,分别几个月,想跟徐卷霜噼里啪啦讲许多话,不可以讲,可没把广带憋死。
高文牵徐卷霜到堂上,一拜了天地,二欲拜高堂。
“圣上至——”大多数来宾未曾料到,皇帝竟然会在这个当口亲至。
众人纷纷屈膝,堂内堂外跪成一片,无一人敢起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了半响,皇帝方才道:“都起来吧。今日高卿家联璧,诸卿家不必拘礼。”
“谢皇上——”来宾们方才敢缓缓站起来,却仍均是佝着身。
皇帝自然得迎到上首坐下,与同坐在父母席的假国夫人客套了几句。皇帝对待假国夫人言语生疏,并无不该有情意,故而大多数来宾都没有深想。有几位来宾心里暗想了想,也因慑骇天威,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皇帝与假国夫人一左一右,同受了高文和徐卷霜夫妻的跪拜和敬茶。
“皇上——”高文长长呼唤皇帝一声,同时深深望了他父亲一眼,饱含情意。高文将茶恭敬端给皇帝:“请喝茶!”
皇帝倾身,伸双手去接茶,两只手竟然都有些颤。虽然高文喊的是“皇上”不是“父皇”,皇帝心生的欣慰却是无边无际的。
皇帝少年时,或者在比少年更早些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要去争抢皇位,当时觉得人生愿望不过唯一:娶心爱的女子为妻,和她同坐在父母席上,接受儿子儿媳的敬茶。而后一家人的日子和和气气过,两夫妻依偎着说笑,转眼间就儿女成行。
皇帝思及此,禁不住侧首右望,与他同坐的那个女子虽然跟她容貌完全一样,但终究不是她。
身为皇帝,也难十全十美。
皇帝无比感慨,喝完高文的茶,皇帝竟湿了眼眶,缓缓嘱咐道:“高卿家,日后务必夫妻和睦,百子百孙。”
皇帝这话说得不太合情理,很多人心中都悄悄猜测了一下。
拜父母礼毕,便是夫妻对拜。依礼由徐卷霜先拜,高文再回礼,高文拜完,本应是礼毕了。高文却情不自禁前迈一步,伸臂将徐卷霜揽入怀中。
大多数来宾瞧着高文这出格的举动,目瞪口呆。
高文却不管不顾众人目光,双臂慢慢缩紧,拴着徐卷霜,对她说:“娶到你了。”
徐卷霜靠在高文的胸口,笑靥动人。
新郎与新娘耳鬓厮磨之时,未察觉不远处有一道目光,正缓缓投在两人身上。
这道目光是冷的,目光的主人段秦山表情也是冷的。他真的是不在意的,但是携仆踏进鄂国公府的那一刻,段秦山忽然就开始质疑自己:他带了这么多厚礼过来,真的只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做样子吗?这些厚礼真的只是捡贵重的挑选么?可是挑的全都是徐卷霜喜欢的东西,他在凭她的喜好选……
段秦山对自己的点点质疑本是浅的,只浮在心头上,这会见着高文与徐卷霜礼成一抱,痛却陡然扎进心尖里。
段秦山为着给皇帝留下好印象,甚少亲近女色,其实他不喜欢的女子,他也不上心……段秦山承认,自己唯一一次心跳过,底下坚硬至铁,心潮澎湃地渴望想要拥有,那是在柳枝山,王远乔的祭日,他带五分算计五分冲动,拥徐卷霜入怀。
段秦山抬手捏捏眉心,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