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能放心大胆地说晕就晕,到了行馆,对着秦王朕哪能也容自己随便就一头栽倒。太傅放心罢。”
韩溯看着萧纵,定定片刻,也笑道,“可能臣确实想多了。”
萧纵见太傅轻轻扬起的唇角眉梢,正想,他刚才那一袭话似乎不仅让太傅安了几分心,可能还有哪里更加悦了太傅的心。
韩溯接着道,“不过,皇上一人独往,臣还是唠叨一句,秦王虽然受制,但他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主。”
这个,他自然是十分清楚。
车驾在行馆大门前止住,便装侍卫打着帘子弯身扶天子下地。
行馆门前两列禁军仗剑持戟,寒甲铁衣,面容冷肃,跟他当日从馆中出来一样,同样绷身肃然全副武装戒备的侍卫顺着馆邸的高墙厚壁一路设哨,围得前睿王府水泼不进。四下里一片安静,除去巡逻卫队隐隐的脚步声和兵刃碰擦甲衣些许刮耳的声音,听不到其他响动。
萧纵看着行馆紧闭的厚实铜门,他囚禁秦王,算着今天,不过才第四日,本以为至少能有段时间不必围着那个男人转,能喘口气,却不想这么快就不得不回头来见他。
他在韩溯面前,避重就轻,要太傅放心,说得轻松。真的只是说得轻松。他跟韩溯说不是跟秦王比武,就眼下,还不如跟秦王打一场定输赢,至少明的不成,他还能耍些阴招。
萧纵暗自轻叹了口气。
二十万铁骑,于秦王是护身符,是手中利剑,于他,是条铁链,战也罢,不战也罢,时时处处束着他的手脚。
杀不能。
留,不知怎么留。
有些人,大约命里注定,就是来让你不痛快的。避不可避,纠缠着断也断不了。
萧纵下了车驾,负责行馆戒备的禁卫武官赵景见天子驾临,忙上前见驾,左右侍卫应令卸了铜环链锁,赵景引着萧纵跨入馆内。
外围有重兵把守,行馆里萧纵布的禁军便不多,约摸只五十人,内院之中大多是秦王那三百亲卫及随护一干近臣武将。
赵景本是恭请天子花厅小坐,自己去通传圣驾莅临,宣秦王面圣。萧纵没想那麻烦,着馆内禁卫带路,直接引他去秦王处。
一路缓行,廊间园子里萧纵碰的狻腾营将士不少,秦王的亲卫一面朝他僵硬地行礼,一面瞪着虎目对他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把他当菜瓜切了当豆腐捏了才解恨的凶狠形容。
萧纵随禁卫拐过几道游廊几处院落,他微蹙着修眉,面色沉凝,一路都在想着事儿,直到了一处房堂前,引路侍卫止步,回身禀告,“皇上,秦王正在堂中。”,他才堪堪收敛回神思。
堂屋门檐上挂着一块牌匾“尚武”,门窗紧闭,里面传出砰砰乓乓的声响,声音杂乱但利落,交叠疾骤,听着动静挺大。
“启禀皇上,秦王召了他一干近卫在里面练武,已经近一个时辰,秦王每日必练一阵,看时辰估摸今日将快结束。”引路禁卫退至一旁道。
萧纵听着隔门墙传来的铿铿大作之声,里面间或掺着几道闷哼,下意识皱了皱眉,待一声低喝传进耳,萧纵心神某处直觉便绷了绷。
面对那个男人,他始终要绷起一根紧弦,松不得。未见其人,直觉便开始揣摩,开始提防。思及此,心下忽然有些堵闷,这情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或者根本就不可能有头。
萧纵负手在“尚武”堂外小园中站,赵景几步上前冲着关得严实的大门喊了声“皇上驾到!”稍顿片刻,里面打斗声丝毫未滞,赵景面色一沉,跨步近前拍门,待了片刻,兵刃交击依旧,没作犹豫,赵景对着房门踢了一脚,“皇……”
一道人影朝他猛飞过来,赵景反应极快,举手一抓,把那被甩飞出来的黑衣亲卫阻挡下来,那亲卫踉跄了几步,大喘粗气,下一刻挣扎着提着家伙又冲回去。
堂内打斗没有因着大门被突然踢破而停歇,武场里的情形,说是练武,更像搏命,有些惨烈,秦王的亲卫已经被主子教训得七七八八,只剩四五个将官之流勉强还支撑着应对。
萧纵在堂外小园中,从被踹开的门处,看到里面些许激惨面画,亲卫歪倒七八,却仍有几条人影玩命似的对打,身影交错飞闪,变换迅疾莫测,兵刃铿铿。一道玄黑魁伟的身影长剑在手,势如飞虹,劈砍疾猛利落,锐不可当,逼着围在周身几个近臣堪堪退散。
萧纵没作多想走上前,到门槛处没站定,一旁赵景忍着怒意又开口,“皇上……”驾到二字未出口,打斗至武堂一角的几条人影中一道高拔伟岸身影猛然回身,凌空飞跃,眨眼近前,暗光挥出一道弧度,凌厉劲气扑面袭人。
“大胆!”赵景大喝一声,身旁一众侍卫应声锵的抽刀出鞘。
萧纵看着门槛内丈余处绷身挺拔之人,黑袍紧束魁伟身躯,凛然而立,气势逼人,手中一柄长剑,锋刃未开,泛着暗光,正在他前方半步处迎面直指。
萧纵瞥了眼钝剑,抬手挥开护在周身的侍卫,眼光转向握剑之人。
秦王坚毅薄唇紧抿,个把时辰对战,呼吸微促,粗沉厚重,几缕薄汗顺着额头滑下。片刻对峙,秦王抬手,解开蒙住双眼的黑巾,狭长飞挑的眼微掀,薄光历历。
“皇上。”薄唇微微上扬。
精湛面孔,冷峻嚣悍。
萧纵却不由自主,在那双琥珀色眼眸掀开一丝薄光的一瞬,乍然之间晃了神。
有些人,命里注定,不可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