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么笃定”
“没错”
当年写给付玉思的信太简单了,只要稍稍有一点端倪就足以让他怀疑杜雪堂,一个临晚风,付玉思尚且想斩草除根,更何况身边信任之人。
呵呵··杜雪堂轻轻笑了,风扬起他一缕青丝,他看着江面说“王爷,您此言此语不是将自己逼上死路了吗?”
“是啊··呵呵”秦宇瞧着那缕发丝,笑了笑。落在付玉思手上只会害了更多人,反倒不如一死,让你功成名就。
“可我不信”杜雪堂不喜欢这笑声,不喜欢这笑声里的意思,手在披风里紧紧攥起,他说“我不信,因为晋王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确实,可我不是晋王了啊!秦宇半低下头没有回答,因为出之于他之口的话语,总是难以取信于人。
“庸和七年,颍州郡的人是您派的吗?”杜雪堂忽然问。
颍州郡?有人刺杀过雪堂!秦宇眼神微变,摇摇头说“不是”
不是吗?杜雪堂心平静下来,看着江面没有说话,秦宇坐在对面看了他一会儿,别过脸也只能看着江面。
“王爷,您到了”
扁舟靠岸,杜雪堂出了船舱站到岸边,秦宇弯腰出来,前方没有铠甲林立的士兵,他怔了一下。这不是镇上的渡口吗?
“杜先生?”
“您走吧”
秦宇疑惑的看着他,脚步没有动,天际又开始落雪,杜雪堂隔着雪幕看向他,手指动了一下。
“您身边的戏子是从吴王宫逃跑的,我是追查他,才遇见的您··您··”杜雪堂张着嘴咽下了后两个字,转身离开。
以晋王的机敏,足够明白该小心了。
“雪··杜先生”秦宇心里热了一下,忽的开口叫住要离去的人。
杜雪堂驻足,转回身,那个人站在风雪里,熟悉的让心颤抖。
“对不起”秦宇微微垂下眼睑。
“为什么?”杜雪堂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为所有的一切”秦宇猛地抬头看着他“当年··我想明白了,你没什么错,身不由己,陷于权利之中,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所以··我当年··年少了些!”
身在那个漩涡中,即便是自己又有多少选择,不还是沦落至今,而杜雪堂又能怎么样,算起来,万事起因不过一个晋王罢了!
杜雪堂站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他觉得江南的初寒从没这么冷过,是您把风雪带来了吗?
“如此说来··”他微微躬身“雪堂也对不起您”
呵呵··秦宇笑了笑,青涩而真诚“没有什么对不起,算起来我还该谢你”
“谢什么?”杜雪堂失笑。
谢你在最好的年华喜欢上我,谢你教会晋王世间尚有真情,谢你··秦宇看着他郑重的说“谢你天龙山脚下的不忍”
秦宇转身,杜雪堂冲着他的背影忽然说“我真的曾经想过··”
“我知道”秦宇停下脚步,半仰头看着雪花,背对着他说“你只是··害怕”
你曾经像我一样认为谎言若支撑一辈子,那它就是真相,可我们都错了,然后错的更深了。
我生于帝王之家,身世显赫,我以为我只要不篡位能做任何事。
少年时为穆小侯爷纵情一把,最后徒留满地狼藉,才知道我除了拥有一切,也背负一切。
索性又掉到了另一个极端,我学着其他人,过本该是我的生活,莺莺燕燕充斥在晋王府中,我迷醉在里面,觉得自己该如此一生才对,所以看着对自己伸出手的小公子,迟疑和权衡了太久,被绊在了里面,到今日悔不当初。
我以为我已经知道了教训,我以为再有一次我必能得到幸福,对着完美的小神官,我不愿迟疑一步,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我用了所有的才智和手段,终于让他喜欢上了我。
可我所有的满足都藏在谎言和权力之下,谎言戳破淹没了我,也淹没了他,我才知道我又做错!
我错在一直没有想明白母妃遗言里的意思,一直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晋王又是什么。我将所有人都推进了这洪流里,丰功伟绩之下实则是恶贯满盈,我才明白自己不配谈情,情之一字于己是牵绊,于他人是祸患。
“发什么呆?”
临晚风捏着棋子,一抬头看见姓白的望着窗外,神色奇怪。
“催什么”秦宇回神,看看棋盘说“你又下不赢”
“你··”临晚风皱眉“真讨人厌”
“知道就好”秦宇拽着音调,说的漫不经心,又充满无奈。
建邺
‘你只是害怕’
杜雪堂紧闭着眼睛,这句话在心里盘旋不去,刷的睁开眼睛,窗外夜幕漆黑,他撑着手臂坐起,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没错,我确实害怕,所以我妥协了,放弃了。
王爷,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再见面时便再不能手软。
心里安定一些,再次躺下,杜雪堂迷迷糊糊的睡去,建邺城难得的大雪夜里有一声梦呓般的呢喃。